—— 文/青灯行
荒魂
天是刚蒙蒙的亮,来交班的一队士兵,打着哈欠走过来,朝露打在身上还真有些凉意。再往前走了几步,还没到交岗的地方,大家却都停下了脚步,一时间睡意全无,昨晚那几个值夜的人躺在地上,四肢蜷缩、脸色惨白,显然已经死去多时。死人衣服上有一行歪歪扭扭的血字:今晚三更血洗飞翎营。
晨曦中的飞翎营被惊醒了,死亡的恐怖气息在空气中弥漫,大家窃窃私语着,怎么平日一直骁勇善战的士兵就这样不明不白死了,何况还是在军营之内,就算有一点儿响动凶手怕是插翅也难飞了吧?看来真的是那个人所为的,也只有他能做到了。
刚刚发现死者的那几个士兵匆匆忙忙地赶回来了,带来了一男一女。那少女约有十八九岁年纪,她快步地走在人前,如墨的长发扎成高高的马尾,一对细眉上挑着,眼睛如秋星般明亮,她穿着一件紧身银甲,衣服上的甲片随着她的步子闪烁着,手提一杆银枪,身后背着箭囊、弓箭。男的看起来比少女大个几岁,英俊潇洒,气度不凡,穿一身暗红色衣服,腰间挂着一把佩剑,穿着打扮和行走江湖的侠客相似,与他身处的军营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紧随少女身后,眉头紧锁,看似有什么心事所扰。
“少将军!”留守在发现死者地方的一个士兵这样称呼着少女。这位少女就是当朝神武将军叶昊天的女儿叶飞霜,自幼不爱红妆爱武装,和她的父亲一样骁勇善战,巾帼不让须眉的她从不让手下的士兵以小姐称呼自己,因在边疆杀敌屡立战功,早已是大将军一职的内定人选,所有兵将都称她为少将军。
那士兵局促不安地指着尸首,众人向他所指的地方望去,都是吃了一惊,死去的几个士兵也就罢了,原因种种容后再议,而那尸体堆里却生生地冒出来一个比暗红色衣服的少侠更不该出现在军营里的人——一个道士。那道士一身玄青色的道袍,背着一支拂尘,腰间挂着葫芦,面容清俊,肤色苍白,一副不染凡尘的模样,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气质——如果他此时不是躺在死人堆里的话!他还抱着一个死人,将额头贴在死人的额头上,不知是生是死,起码前一刻他还不在这堆死人里面,而细看下来,他的胸口没有丝毫起伏,没了呼吸自然不会是活人。
正在大家疑惑之际,红衣少侠惊呼道:“李香兰!”
那道士听到呼喊,放开手中的死尸,坐起身来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地念道:“这是谁啊,喊这么大声音,扰人清梦的。”
道士揉揉眼睛,看到那暗红色的人影却也吃惊地大叫起来:“楚云飞,怎么是你啊,多少年没见了,你怎么还活着?”
这突然出现的道士坐在一堆死人身上,对少将军“未过门的相公”这样热情又诡异地寒暄,让在场的所有人冒了一身冷汗。
叶飞霜长枪一横,厉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出现在我飞翎营里?”李香兰想也没想地回答道:“我是僵……”
“对对对!”楚云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李香兰从死人堆里拉出来,捂住他的嘴,抢白道,“僵……姜子牙的传人!他是我的故友,叫李香兰——是青鸾峰玉虚观的道士!”
李香兰扒开他的手,小声说:“我不认识姜子牙!”
“我编的,你闭嘴!”楚云飞小声说着,狠狠地给他使了个眼色。
“啊……是啊,我叫李香兰,是青鸾峰玉虚观的道士,贫道道号圣虚……”李香兰接着楚云飞的话头往下扯,“与云飞多日不见甚是想念,所以连夜赶来,到达时困乏不堪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没想到你们军人居然是睡在地上,还是这么多人睡在一起,于是我也就只好客随主便了。”
周围的人又是一身冷汗,谁都知道他说的不是实话,除非他是脑残。平日里谁敢和大小姐这样嬉皮笑脸地调侃,他们不敢,楚云飞也不敢,要是生起气来连老将军都要让她三分。好家伙,这下大家都提心吊胆地等着大小姐发作呢,她身后似乎已经隐隐地形成了杀气团。
“李兄,我也非常想念你啊,既然来了,我们就去喝酒叙旧吧!我有好多话要和你说!”楚云飞冲过去一把拉着李香兰,像是练过凌波微步一样快速逃离了众人的视线。
楚云飞拉着李香兰几乎跑出去二里地才停了脚步,看着他喘得直不起身来,李香兰在旁边笑而不语,怡然自得地轻轻掸掉身上的灰尘。
“李兄,你还嫌我不够麻烦吗?”楚云飞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责问道。
李香兰故作委屈状说道:“老朋友见面你就这口气啊,我哪里烦着你了?”
楚云飞看着他这一脸人畜无伤的笑容,叹息道:“你不是说过,等我死了要把我做成僵尸吗,也许就在这几天我就能完成这个承诺了。”
“哎呀,云飞你……”李香兰突然一副很担忧的样子说道,“你的那个未婚妻凶是凶了点儿,那你也不用想不开要自杀吧?最多来个逃婚私奔,有对象了没?话说回来,凶点儿又怎么样,毕竟人家将军之女,又是未来的神武大将军,你小子命好啊,结婚之后,你那捕快的破差事就别做了,立马就高官厚禄吃喝不愁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嗯,想来还得说是你爹他老人家有战略眼光啊,想当年叶昊天没当上将军之前,是个丢人堆里就找不到的大众脸啊,偏偏你爹在人家还没考上武状元的时候就约定了指腹为婚,啧啧,造化啊造化……”
“打住!”楚云飞满脸黑线地打断了李香兰没完没了的念叨,“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李香兰顿了顿,说道:“因为我是个道士啊!”
“这和道士有什么关系?”楚云飞不解地问。
“道士是玩八卦的!”李香兰淡定地笑道。
楚云飞几乎晕厥,他用手抹了抹脸,正色道:“李兄,你还是快离开这里吧,这里……不安全!”
李香兰用像是看到怪物般的眼神看着他,非常肯定地说:“我是个僵尸唉,不是活人啊,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能让我害怕的?”
是的,人连命都没了,还有什么东西能让他害怕的?楚云飞真的是败给他了,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我的岳父被‘活阎王’盯上了。”
李香兰满意地示意楚云飞继续说下去,这也是他此行的目的,在行走江湖中听说了这件事情与楚云飞有关,故念旧情也应该来帮帮他,何况这次还非得他出马不可。
楚云飞开始叙述整件事情的经过,就在大约三四个月之前,江湖上突然出现了一个神秘莫测的杀手,一百两黄金一个人头,无论要杀的是谁都从没有失败过。之所以说他神秘,是因为所有杀手都有个名头称号,而他却没有,别说是江湖称号,甚至没有人知道他姓甚名谁。他的猎物都死得离奇,只晓得是中毒而亡,却看不出这毒的来路。他行事诡异,下手干净利落,不曾滥杀无辜,但是若有人误闯或者肆意阻挠他完成任务,也将与狩猎的目标一起命丧黄泉。不是没有好奇之人想要一探这位杀手的真面目,只是他们都没能活着回来。所以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无人知晓。后来江湖人送他一个外号“活阎王”,俗话说,“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可见武林中人无不对他心存畏惧。
“昨天‘活阎王’就送来了索命帖,将军幸而不死是因为他的士兵们个个忠心为主,将老将军的卧房围得水泄不通,示意要想杀死老将军就要从他们的尸体上踏过去。”
“哦……”李香兰若有所思地说,“所以杀手才杀掉了几个在外围放哨的士兵,以示他有能力杀光这里所有人吧?”
楚云飞叹道:“老将军已经决定独自离开了,他不能看着跟随他多年拼死沙场的兄弟们白白为他送命啊!”
李香兰走过去拍了拍楚云飞的肩膀说:“放心吧,有我在没有人会死!”
楚云飞迎上李香兰自信满满的眼光,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他突然想起来自从接到索命帖之后全飞翎营的人都不曾笑过,而李香兰一来,便以他那古怪夸张的登场方式让所有人绷紧的神经松弛了一些,也许他是故意这样做的。楚云飞回忆起飞霜刚才的表情,若不是这么多人看着她,为了面子上的问题,也许她早已忍不住捧腹大笑了吧?
“喂喂,”李香兰用手在楚云飞眼前晃了晃,明显他早已不知神游到哪里去了,不禁有些恼火地问,“我刚才说的话你有在听吗?”
“呃……当然有了!”楚云飞撒谎道。
“那好,就这么办了。”李香兰一拍手,拉着楚云飞就走,边走边说道,“我只管你的死活,现在跟我走,我负责去给你找个比那只母老虎强上百倍的仙女儿做老婆!”
“哎哎哎,等等啊!”楚云飞想扯住李香兰,却不想僵尸道长的力气比他大得多,几乎是被拖着走的。他连忙求饶道,“我刚才是没有认真听你说话啊,对不起啊,放开我吧!”
“好吧,正经说话!”李香兰放开楚云飞,说道,“我有办法保你们性命,但是你一切都要听我的,还要说服老将军和大小姐也听我的,你可做得到?”
“你真有这个把握?”楚云飞欣喜地问道。
李香兰叹气道:“你以为我刚才真的是在耍宝啊,我是在读取死者的记忆,别忘记我给你说过的,魂魄虽然已经离开了身体,但是已死的身体依然会留下生前的记忆。不过,我读到的都是零星的片段,黑夜中一个模糊的身影,只是惊鸿一瞥他们就丧了命,没有更多的线索,可见这个杀手确实不简单。但也不用太沮丧,我倒是看出了点儿眉目,那几个死去的士兵身下的土壤里都沁入了毒气,呐!”
李香兰伸出左手,掌心已是一团紫黑色,不等楚云飞靠近,李香兰就将手藏回袖子里,道:“不能碰,这毒毒性剧烈,哪怕是接触到皮肤或者是吸入一点儿都能马上致命。这毒可以溶于水、渗入土、化作风,杀人于无形之中,所以即使是一个军营的人也真的未必是他的对手。”
“那该怎么办?”楚云飞心急如焚地追问道。
“我自有办法,”李香兰压低声音,神秘地说:“不过,我还要向你借一样东西。”
回魂
正午时分,和手下的大将们痛饮一场之后,叶老将军只身一人离开了飞翎营。不是说没人阻拦他,可将军是铁了心要走,如果有人阻拦他就要拔剑自刎当场,众人只得让出了去路。远远地看着叶老将军离去的背影,沙场上流血流汗都不曾皱过眉头的汉子们早已经是泪流满面。
老将军行至山林间的时候,天色突变,原本是朗朗清空,顷刻间却乌云密布,头上的云密压压地遮住了阳光,不知从哪儿来的阴风一时吹得飞沙走石。前面小路上依稀出现一个身影,渐渐向这边走过来,那人的脚步不紧不慢,风从他身边滑过掀动着白色的披风,披风紧紧地裹住他全身,兜帽把脸遮得严严实实,只能看到一张嘴。虽然是这样,但仅凭着一身萧杀之气就能确定,“活阎王”不会另有其人。
披着白披风的人停住了脚步,微微抬头,问道:“你就是叶昊天?”
竟然是女音,不仅是女音,还是个很悦耳清脆的女童的声音。难道在江湖上闹得轰轰烈烈的“活阎王”竟然是个小姑娘?真是不敢相信,还是有必要确认一下吧,也许她只是杀手的手下,或者只是路过打酱油的。
“你是‘活阎王’?”叶昊天问。
“不!”女孩儿脆生生的声音说。
幸好没有贸然行事,叶昊天轻叹了一口气,而那女孩儿接下来说的一句却让他差点儿吐血,她说:“不过他们都这样叫我。”
真的是她……好吧。叶昊天深吸一口气道:“我就是叶昊天。”
“死吧。”“活阎王”冷冷地说,说罢轻扬衣袖,紫黑色的雾气向叶昊天迎面袭来。正在这时,风却突然转向,将那团黑雾推回了站在上风口的“活阎王”那里。“活阎王”承受着自己的毒雾却面不改色,她长袖下的手微微动了一下,地上的尘土都不安地骚动起来,黑压压的一群怪异的虫子从地上飞快地爬过来,那虫并没有扑咬上来,而是快到叶昊天脚下就化成了一摊血水,血水迅速渗进土中,如一条地上流动的血河,染上了叶昊天的鞋子、衣角,很快地透过衣服接触到皮肤……
叶昊天惨叫一声瘫倒在地上,似乎是没了气息。随着杀戮的结束,天气也应时地放晴了,可是活阎王并没有离开,她有些不解,中了血虫毒蛊的人,会承受巨大的痛苦然后死去,而面前的这个人似乎死得很平静,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这与以往的情况大相径庭。
没人能从活阎王手下逃生,她从不怀疑这一点,但是经过一番思虑之后,她却一改往常的作风,要去检查一下自己的猎物是否真的死了。就在她刚刚迈步的一瞬间,脚踝被什么东西抓住了,明明没有感觉到有人在附近,这是何等的高手啊?就算她没有发现,她带着的蛊虫也会及时提醒她的,为什么此时也异常安静?她惊慌地低下头,那只手——竟然是从土里伸出来的!
一只手,接着是整个身子,一个人从土里爬了出来——她怎么会忘记昨晚被自己杀死的人的面容?紧接着周围的土里爬出来一个又一个人,全是死在她手里的士兵。她惊叫着,由袖口中放出一条漆黑的蛇,可是那黑蛇却像是怕了从土里爬出来的人,“咻”地一下又钻回她的袖子里去了。
正在这时,刚刚被毒死的叶昊天也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一步一颤地向活阎王走过来,近在咫尺了,叶昊天脸上的皮肉像是被腐化般脱落下来,他伸出手扯掉她披着的白色兜帽,一瞬间四目相视,她被吓得昏了过去。
李香兰将脸上易容用的假皮撕了下来,楚云飞一行人从后面赶上来,士兵们手握长枪将昏死过去的“活阎王”团团围住,虽然士兵的死尸们乖顺地站在一排,但是看到这些昔日的战友,活着的人还是不由得心惊胆寒。
“李道长真乃神人也!”真正的叶老将军走过来,拱手称赞道,他的眼神从那些僵尸身上一扫而过却面不改色,不愧是驰骋沙场多年的老将。
“不敢当不敢当,”李香兰还礼道,“大将军和诸位的演技才是逼真啊,不然她也不会上当。众位大人那哭得叫一个伤心,喊得叫一个悲切啊,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听者伤心闻着流泪,我对你们的敬仰之情,如同黄河之水……”
“李兄,”楚云飞满脸黑线地打断他,“你以前是否学过评书?”
李香兰冲他眨眨眼睛道:“爱好而已!”
“呃,李道长,您竟然能操纵僵尸更能呼风唤雨,有如此仙术和谋略,这次老夫能死里逃生全仗李道长相助啊!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李道长随意开口,只要老夫能做到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关键时刻还是要叶将军老将出马,这样尴尬的局面都能给扭转过来。
李香兰挠头道:“操纵僵尸嘛,这是本家的手艺,不足挂齿。对于这个毫不知底细的杀手,我也没有把握能不伤一兵一卒制服她,但是我想再怎么厉害的杀手,最怕看到的就是被杀的人死而复生出现在自己面前来索命吧,所以才请这几位兄弟帮忙。至于呼风唤雨,我可是不会的。而且昨晚夜观星象,最近一直都是大晴天呢!为了像是要闹鬼营造出的气氛,靠的是它们……”
李香兰从袖子里抽出两张咒符,念道:“舞魅、影魅,回来!”
霎时间,黑云和冷风飞速地从四面八方聚拢起来,然后收纳入两张咒符中,在李香兰背后浮现出两个幽灵一般的身影,他们穿着和李香兰一样的道袍,长得也与李香兰有几分相似,唯一的区别就是一只是黑一只是白,一只是男一只是女。
众人本来就是咬着牙挺直腰板看着这一排僵尸的,此时又加上了两个鬼魂似的东西,大家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看到大家的反应,李香兰忙尴尬地解释道:“他们不是鬼魂,也不是妖怪,是我的符鬼,是用法力让灵符化成的,它们绝对服从主人的命令,这一点大家可以放心。”
就在大家刚刚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叶飞霜大步走上来,她面对僵尸符鬼毫无惧色,银枪一抖,直取“活阎王”面门,李香兰一个转身抓住枪杆,微微有些不满,道:“叶大小姐,你这是干吗?”
除去称呼先不管,她做事还没人敢拦着,叶飞霜握着枪杆的手上加了几分力道,横眉立目道:“当然是要杀了这个恶贯满盈的凶手!”
李香兰却不松手,毫不退让地说:“你不能杀她!”
“为什么不能杀她?”叶飞霜怒道,“她杀了我飞翎营这么多兄弟,双手还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鲜血,这样的恶人留下来只会害死更多人!”
“因为她的眼睛,对一切的冷漠、无畏,即使受到惊吓,也没有丝毫对死的恐惧。这种眼神我是见过的,有这种眼神的人只有两种人,一是不谙世事的人,另一种就是生无所恋的人。而这个丫头的眼神是介于两者之间的,我觉得她杀人一定是有原因的,所以……”李香兰将目光从活阎王转到叶老将军身上,道,“将军,您说过的话可算数?”
“当,当然!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李道长请直言。”叶老将军方才一直盯着李香兰的手,这会儿才缓过神儿来,他可是知道自己女儿的力道的,这样握住她刺过来的枪,手必定会受伤,而李香兰却面不改色,手上也没有流血。
“那么,我要这个小丫头的命。”李香兰微笑着说,“把她交给我处理,我想知道她的故事。人活得久了,就爱管闲事儿,比如为某个笨蛋来帮他的老丈人之类的。”
“她是你抓到的,理当交与你来处理,只是你一个人的话会不会有危险?”叶老将军担忧地说。
李香兰自信满满地拍着胸口说:“我既然有办法抓到她,自然有办法调服她,这一点老将军大可以放心。”
“这样甚好,甚好……”叶老将军一边回答着,一边将女儿拉回身后。
“爹爹,不能放走那个家伙!”叶飞霜气急败坏地喊道,“如果让那个臭道士放走了她,她还会来杀你的!”
李香兰俯下身子,轻轻抱着昏迷的女孩,赶着他的僵尸离开,转身冲着气得直跳脚的叶飞霜吐了吐舌头,仿佛是在说,就算你在别人眼里是大小姐,在我眼里也不过是只气炸了毛的小猫而已。
离魂
午后的阳光,温柔得像蒲公英的伞朵,轻抚着少女的脸庞,她穿着如雪的白衣躺在瀑布旁一块圆滑的巨石上。女孩的皮肤是和衣服一样的苍白,透着不健康的青色,仿佛多年不曾见过阳光。细细的眉儿下一双杏眼紧闭着,羽睫微微颤动,俏丽的鼻子下面是一张红润若嫩的唇,这副容姿天生就是个美人坯子,再长个几年不知有多少风流少侠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而现在她还是个孩子。潺潺清泉染湿裙边,她那不染凡尘的睡脸,安详而甜美,若不是李香兰的出现,也许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令人闻风丧胆的“活阎王”竟然是如此一个看似柔弱的小女孩。
总有人喜欢扰人清梦,李香兰俯下身子凑近女孩的脸,用从路边摘来的狗尾巴草搔着女孩的鼻孔,很痒,女孩大大地打了个喷嚏,想要用手指挠挠却发现身子根本就动不了。
女孩睁开眼睛,她现在是不能动,如果可以恐怕早就……要杀人了吧,而她现在只能狠狠地瞪着他,质问道:“我的身子为什么不能动?”
李香兰皱皱眉头,摇晃着手里的狗尾巴草,说:“我还以为你第一句话会问我是谁呢?那么我先自我介绍,我叫李香兰,你呢?”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女孩威胁地眯起眼睛,“你是谁都不重要,反正你马上就会变成死人!”
“哦呦呦,”李香兰装作为难的样子说,“你现在连自己抓鼻孔都做不到,又怎么杀人呢?”
“即使不能动,我也一样能杀死你!”女孩咬牙切齿地说,可是在她袖子里藏着的、平时听凭她的意志就会发动攻击的毒虫,此时像是死了一般却动也不动。
李香兰用手指帮她擦去因为喷嚏而渗出的泪珠,女孩惊诧不已地问:“你为什么没有中毒,我身居百毒,即使只是接触也会毙命当场,为什么你会没事?”
“你杀不了我,死心吧。”李香兰站起身来拍拍手,那几个士兵做成的僵尸排着队走过来,手里端着果盘,里面放满了鲜嫩甜美的水蜜桃,粉红色的桃子梗上还挂着绿叶,叶子上有几滴亮盈盈的水珠,显然是刚刚从树上摘下来洗净过的,一看就令人胃口大开。
僵尸乖顺地将桃子呈上,李香兰拿起了一个,微笑道:“来一只桃子怎么样?”
女孩的注意力却并非在桃子上,她可还没有忘记那些僵尸的面孔,咽了口唾沫,问:“那些……到底是人还是鬼?”
李香兰回头看了看僵尸们,说:“他们既不是人,也不是鬼,只是僵尸,行尸走肉,听凭差遣。”
“僵……尸?不都是会杀人吸血的吗?”当知道了真相之后,女孩儿反而不再害怕了,甚至颇感兴趣。
“他们不会,虽然是含冤而死,却没有化作厉鬼,我留下的只有一副空皮囊。”李香兰顿了顿,说道,“只有我是例外,魂魄依然居住在已死的身体中的僵尸,所以你不可能杀死我,因为在你准备动手之前我早就已经死过了。”
“你也是僵尸?”女孩毫不掩饰自己怀疑地问道。
李香兰伸手将女孩儿扶坐起来,将桃子凑近她的嘴说:“呵呵,放心我不吃人的,我能让僵尸如常人一般行走,自然也有办法让人如僵尸一般僵硬,所以你也不要想着逃跑,我们可以不眠不休地看守你,而且你的毒对我们都毫无用处。之所以你的‘小宠物们’不会听你的差遣,是因为往往动物的直觉比人要高出很多,能察觉到我们并非人类,所以有过一次交手之后,它们便知道了,出于对僵尸的畏惧就不再进行攻击了。”
“哼!”女孩扭过头去,不肯接受李香兰的好意,可是这会儿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她红着脸儿却无处躲藏。
如果他有眼泪,此刻一定已经笑出眼泪来了,但是他没有,因为他是个僵尸。李香兰低着头,笑得令人毛骨悚然,缓缓地抬起头,语气冰冷地说:“也许你以前一直都是个无人能够逾越的传说,但是杀手的任务一旦失败就什么都不是了,你现在落在我的手里,我不可能再给你机会去杀死叶昊天,所以这就是你的断头饭,享用了这些桃子,就要送你归西了。”
没想到此话一出,小姑娘立马转过脸来,狠狠地咬了一口桃子,大口嚼起来,一副要哭的样子,但眼泪始终没有落下来,吃掉了一个桃子后,她才略显平静地说:“我还要吃!”
李香兰又递上一只桃子,问:“你不怕死吗?”
女孩冷冷地一笑道:“死了就解脱了。”
李香兰被她的话噎住了,他再次确认了自己的想法,在这个女孩身上一定有什么隐情,于是便只是继续喂给她桃子。在这期间,李香兰嬉皮笑脸地问着各种问题,比如:你叫什么名字啊,你多大啦,家住哪里啊?当然都没有得到答复,女孩只顾埋头苦吃。一来二去,三盘桃子都被吃光了,李香兰不得不瞠目,这副小小的身子,究竟把这么多桃子吃到哪里去了?
终于在递过去第四盘桃子的时候,女孩没有继续吃,她眼神闪烁地将脸转过去。李香兰也看出她是不想再吃了,于是拍了拍手,让僵尸们收拾了盘子,转身就要走。
“哎,你等等啊!”看到他要走,女孩反倒是急了。
“姑娘何事啊?”李香兰一副人畜无伤的笑脸说道。
“你不杀我吗!”女孩羞恼地喊道。
李香兰转过身来,皱着眉头,很为难地说:“我这人胆子小,很怕见血啊,你让我杀你太为难我了!”
“那你刚才……”女孩红着脸说,“……你、你、你是为了骗我吃桃子才那样说的吧!”
“好像是!”李香兰得意地笑道。
“杀了我!要不就放了,或者让我可以动一下……”女孩的声音越来越小,从恐吓变成了哀求。
李香兰把脸凑过来,明知故问道:“为什么呢?”
“因、因为……”女孩把头低得不能再低,嗫嚅地说,“我、我想……”
“没事儿我先走了!”李香兰再次抽身要走,然后转身坏笑道,“如果你肯告诉我你的名字,我也许会改变主意。”
“我、我叫夏时雨!”女孩咬紧牙关回答道。
李香兰不紧不慢地继续问道:“多大了?”
“十四岁!”夏时雨肩膀颤抖地说。
“家住在哪儿啊?”李香兰追问道,“是谁教你施毒的?”
“久弥山……我师父是沈月瑶……呜哇哇哇哇!”夏时雨说着就大哭起来,哭得那叫一个畅快淋漓,边哭还边骂道,“李香兰,你等着,我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李香兰则是忍住笑,一次吃下这么多桃子,不想去小解才奇怪,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于是从僵尸手里接过一件崭新的鹅黄色罗裙递给夏时雨,冲她挤挤眼睛,说:“白色什么的太冷淡了,不适合你,绚丽的颜色比较适合气炸了毛的小猫,你应该穿色彩柔和的衣服,去小溪里洗洗穿上这个试试。不过,我还是不能让你自己动手,舞魅!”
白色的符鬼应声出现,李香兰交代道:“好好照顾她,还有,要看紧她!”
舞魅深鞠一躬,转身抱起正在搜罗脑子里所有骂人的词汇痛骂李香兰的女孩,为她沐浴更衣。
李香兰用手指摩挲着下巴,正在他深思之际,僵尸带着两个人走过来。对于僵尸,楚云飞早已是司空见惯,但叶飞霜多少还有些忌讳,一只手在后面拉着楚云飞的衣服,一副紧张警惕的模样。
李香兰迎上去,问:“云飞,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楚云飞叹道:“你把符子扔得到处都是,想找不到你都难。”
“那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儿啊?”李香兰问。
“你到底有没有问出谁才是幕后主使?”叶飞霜抢白道,“谁雇佣‘活阎王’来杀我爹?”
李香兰毫不客气地回答道:“若你是雇凶杀人之人,会将自己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因何杀人,告诉杀手,好待日后仇人找上门来?”
楚云飞连忙安抚叶飞霜,又问:“李兄,那你问到些什么?”
李香兰收起玩世不恭的笑脸,道:“她叫夏时雨,声称自己的师父是沈月瑶。说起沈月瑶这个人,她可是江湖上响当当的大人物,曾经任五毒教左护法,后因制炼邪蛊祸害武林,其手段残忍骇人听闻,终于连五毒教都容不得她,与各大门派联手将其诛杀,后传言她已死,也有人说她被众人逼得走投无路坠崖生死不明——说起坠崖,我就默认她还活着,要知道所有评书啊,故事里的坠崖都绝不意味着死亡。运气不好的,就是掉到一棵大树上,挂在树梢上,有惊无险,受点儿小伤但不致命的;运气好的,就是遇到个世外高人,不仅得救,还传一身绝世武功啊。”
“可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沈月瑶这么一个人啊?”楚云飞疑惑地说。
“那是因为我说的是九十年前的事情。”李香兰补充了一句,然后等待着他们神色的变化。
“九十年前?那她除非是一岁就当上左护法的,人怎么可能活这么久,一定是骗人的!”叶飞霜想也没想便说道,“要么就是有人冒了沈月瑶的名。”
“九十年,是啊,人怎么可能活这么久,”李香兰默默地念道,“除非是像我一样的不老不死的妖怪。”
“你说什么?”叶飞霜皱眉道。
楚云飞连忙插进他们俩中间,接过话头说:“李兄的意思是,除非是一个不死不老的妖怪!”
“他是这么说的吗?”叶飞霜问。
“是,绝对是!”楚云飞紧紧盯着李香兰,用眼神告诉他:你干吗要告诉她?
李香兰也用眼神回应他:我说的是事实!
正在僵持之际,舞魅飘了过来,向众人施礼后,道:“主人,夏姑娘已经更衣完毕了。”
舞魅随即向后退去,让出背后的夏时雨。夏时雨已经换上那件鹅黄色的罗裙,轻纱的水袖长及地面,藕段般的手臂若隐若现,纤腰上系着一条嫩绿色的腰带,和头上扎着的两根发带相互辉映,像极了初春含苞待放的花蕾。
李香兰扬了扬眉毛,说:“果然没错,你比较适合柔和的色调,要是再长个几年一定是大美人。”
叶飞霜指着夏时雨瞠目结舌地问:“她就是‘活阎王’?”
李香兰拦住叶飞霜,不让她接触夏时雨,自己则弯下腰将夏时雨抱起来,撇嘴道:“她才不是什么‘活阎王’呢,人家的名字是夏时雨,又可爱又乖巧,哪里像你这头母老虎!”
“你、说、什、么!”叶飞霜气得怒发冲冠,从没有人敢这样说她的,她恨不得上去将这个死道士大卸八块。
李香兰抱起夏时雨一溜烟地跑掉了,留下楚云飞死死拉住叶飞霜不放
亡魂
天色渐晚,月儿爬上枝头,青螺镇街上的人却反而多了起来,夜市热闹得像赶集,卖东西的摊贩挤挤地挨着,小贩们吆喝着自己手里的常见的不常见的各种货物。李香兰抱着夏时雨穿梭其中,他是个僵尸,露宿街头不怕冻着,荒郊野外不怕劫财,但是夏时雨毕竟也算是个柔弱的小姑娘——她现在不能动,当然是要找个客栈投宿。
道士抱着个小姑娘逛大街,多少有些招眼,夏时雨不是没想过趁这个机会大喊救命从此逃离李香兰的控制,但是不知道他用什么邪术让自己无法动弹,这副样子要是落到别人手里,只怕比现在更加危险,于是只得暗暗地用手掐捏李香兰的胳膊来出气,可是她掐了半天,手指都疼了,可是李香兰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来,这个给你!”李香兰买来一串糖葫芦,再次抵到她嘴边,像是在诱惑小动物一般地说,“尝尝看,味道应该不错,不吃浪费哦。”
夏时雨警惕地望着李香兰没有接受。
李香兰假装委屈,道:“这次真的没有恶意,你不爱告诉我的事情我不问了,反正迟早会有人来找你,我去找他还磨我鞋底呢。”
李香兰的话真的是不留面子又不给余地,叫人恨得牙痒痒,于是夏时雨咬下来一颗山楂,用力地大嚼着,以此泄恨。可是这一口就爱上了那酸酸甜甜的滋味儿,不知不觉间一串糖葫芦下肚,才看到李香兰脸上宠溺的微笑,突然觉得脸上有些烫烫的。
“你不吃吗?”夏时雨岔开话题道,其实早就被自己吃光了。
“因为我尝不出滋味儿。”李香兰苦笑道。
“我也差不多吧。”夏时雨丢下一句让人听着似懂非懂的话,李香兰却觉得这一刻她的心情竟然与自己一样,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缘由。
“等等,你是?”突然有人从后面叫住了他们。
李香兰转过身,看到叫他们的是个男子,那男子面如冠玉、目如朗星、唇若涂脂、长身玉立,气度不凡,身披一条黑色披风,乍看下犹如羽缎,仿佛鸦毛织就,走动时映射出彩光,一看便知不是凡品,更是增加了几分神秘的气息。
“你找我?”李香兰问道,他活得很久,见过的人很多,但这一位他确定是素未谋面的。
“瑶儿?”那男子露出疑惑的眼神,将手伸向夏时雨。
李香兰连忙侧过身子,抱紧夏时雨道:“抱歉,舍妹不叫瑶儿,你大概是认错人了,舍妹胆小,还请公子见谅!”
“啊,是我唐突了!”那男子连忙赔礼道,并拿出一只金色的铃铛,“这铃子腰坠就送与姑娘作为赔礼,请务必收下。”
盛情难却,李香兰只得收下铃铛,那人赠与礼物后便快步走开了。那铃铛有一寸大小,似是金子铸成,上面有着细若发丝的花纹,是一只鸟儿,身子似乌鸦,却有着鹤一般的长颈和一双巨大的羽翼,仿佛在哪里见过,精妙绝伦,栩栩如生,若非鬼斧神工的匠人是无法做出如此精妙的物件的。这样的东西都能随手送于路人,可见此人不是豪商就是官贵,不过他是谁都没关系,重要的是这个小铃铛还真的很精致,随即系在怀中娇小可人儿的腰带上,一动就发出清脆的叮当声,煞是可爱。
“福来客栈!”李香兰指着牌匾说,“看这家应该是附近最好的客栈了,天色不早了,今天就住这儿吧!”
带路的店小二走后,李香兰将门关上,抽出灵符,唤出舞魅,让舞魅服侍夏时雨,自己则开了窗户。
“你干吗去?”夏时雨问道。
李香兰转过身,笑道:“我要出去‘吃饭’,干吗这样看着我啊?我可不是去吃活人,是去房顶吸收月光精华。”
李香兰翻身跳上客栈房顶,脱下玄青色道袍,赤裸着上身躺在房顶,月光似乎都聚集在他身上,形成了一层柔和的乳白色光晕。他微微睁开眼睛,黑色的眸子此时已经变成血染的红色,如此深呼吸了好多次,瞳仁才渐渐恢复了黑色。他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月光精华能提供给他足够的能量,却无法给予他饱腹感,会不会终有一天按捺不住饥饿感而吃人呢?
“主人,主人!”舞魅飘上房顶,焦急地唤着李香兰,“夏姑娘好像在做噩梦,却怎么也叫不醒。”
李香兰连忙披上衣服,转身跳下房顶,回到屋内,见夏时雨双眉紧锁,嘴唇紫青,大汗淋漓,浑身抽搐不已。李香兰将手指按在她的脉门上,却没有发现异常,可是若只是噩梦,又怎么会醒不过来呢?
“不,不要啊!”夏时雨发出了响亮的梦呓,“求求你,师父,不要啊,好可怕!”
李香兰轻拍着夏时雨的脸庞,呼唤着她的名字:“醒醒啊,夏儿。”
“虫……虫!”夏时雨撕心裂肺地呼喊着,手脚挣扎,却仍然不能从噩梦中醒来。
李香兰抱住夏时雨,将她的身子埋入自己怀中,用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温柔地安慰道:“没事儿的,夏儿,这里不会有人欺负你,从噩梦中醒来吧!”
夏时雨渐渐停止了颤抖,粗重的呼吸也变得均匀,她用细弱蚊蝇的声音说:“你……真的是僵尸呢,身子冰冷冰冷的没有一丁点儿温暖,就算这样贴近你的胸膛也听不到心跳的声音。”
“你才相信啊?呼,吓死我了,你怎么了?”李香兰关切地问。
夏时雨并没有马上作答,她低下头,轻声地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关心我,我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啊!”
李香兰微笑道:“你一定有故事,我知道你不是个坏人,在我眼里你可不是个女魔头,而是个需要人保护的小女孩。你的难言之隐能告诉我吗?”
夏时雨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李香兰抚摸着她的头,有些时候他也想大哭一场,痛快淋漓,只是他没有眼泪。
哭声渐歇,夏时雨开始诉说她的故事。在她九岁那年村子里闹了旱灾颗粒无收,为了年幼的弟弟能活下去,爹爹只得将她卖给了一个白纱遮面不露眉目的女人。那一刻,小小年纪的她已认命了,做丫鬟做童养媳或是卖去青楼花街都无所谓,只要有口饭吃能活下来就够了,但若当时便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她是宁死也不会跟去的。
跟着那女人到了山上,夏时雨才知道,那里早已经候着的,再加上她,少说也有将近二百个女孩。蒙面的女人将她们逼进一个黢黑的山洞里。那是个碗型的大坑,四壁光滑,距离洞口很远,即使几个人叠起来也爬不到洞口。那女人投进坑里的不仅是美食,还有成千上万的白色的虫子,她将虫子倒进洞里,女孩们被叮咬的地方,迅速变红发痒,洞里哀号声连绵不绝,不久就有几个女孩死去了。
之后的每一天,那女人总是准时过来,带来各种可口的佳肴和虫子,只是虫子的颜色越来越深了,毒性也越来越大,每天都有更多的人死掉,一旦有人死去,就会有无数蝎子蜈蚣从坑底爬出来啃食尸体,每天如此,就像那女人在喂养女孩儿们,而女孩们的尸体在喂养毒虫。剩下的人,从百人到屈指可数的十几个,毒虫的颜色从白色变成黑色,她们从哀求哭喊到麻木不仁。直到有一天,那女人不再带来食物和虫子,而是扔下来十三把武器,刚好就是幸存下来的女孩的数量。她丢下一句话,这些虫子每天都要吃人肉,你们只有一个人能活着离开这里。
开始的时候,女孩儿们痛恨那蒙面女人,也不忍或者并不懂只有杀死其他人才能离开这里。就这样过去了两天,那女人没再来过,饥肠辘辘的女孩们与和她们同样饥肠辘辘的毒虫们开始相互残杀,只是这个时候,她们大多已经饿得连剑也拿不动了。
“最后我杀了其他十二个女孩胜出成为了沈月瑶的徒弟。”夏时雨幽幽地说,“之所以我还有力气拿起武器,是因为那两天我是吃毒虫活下来的,我知道它们毒不死我,因为我才是比它们更毒的毒物。离开那个大坑之后,沈月瑶如约教给我武功,并给了我无法破解的死咒,指示我杀人,一旦背叛,必死无疑。”
“人蛊?”李香兰震惊不已地说,“让人被毒虫蛰咬,身体逐步适应剧毒,然后自相残杀,最强者成为蛊毒!如此惨无人道涂炭生灵,沈月瑶啊沈月瑶,若不除你,怎么向死在你手下的冤魂交代?夏儿,我一定会救你的,让你脱离那女魔头的控制!”
“怎么救?”夏时雨将衣领向下拉了拉,露出胸前的一抹红艳如血的痕迹,苦笑道,“这是死咒,一旦被师父知道我背叛了她,我体内的蛊毒马上就会发作,死无全尸。”
“你怕死吗?”李香兰轻抚着夏时雨的额头,“如果你真的怕死,我就把你做成僵尸,和我一样,做个不老不死的妖怪。到时候,我会带你走遍大江南北,玩你所有想玩的,看你所有想看的,直到你觉得生无可恋的时候,我会让你的魂魄去该去的地方——唯独有一点就是,做了僵尸之后,无论什么美食都会变得味如嚼蜡无法下咽。”
“这样呐……”夏时雨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说,“那我要去吃东西,我要一次吃过瘾,还有今天的糖葫芦!”
看着夏时雨眼巴巴望着自己的表情,李香兰真的是哭笑不得了,将手伸向她。
夏时雨把手搭在李香兰手心,“咦,我的身子怎么能动了?”
“你不会再滥杀无辜了,所以用不着再定你的身了。”
夏时雨坐在床上一动不动,撅着小嘴,伸着双手,眨了眨那双水灵灵会说话的眼睛。李香兰妥协地俯下身子,抱起夏时雨,若无其事地问道:“对了,夏儿,你可知道是谁出钱要取叶老将军的性命呢?你知道的,那个母老虎一样的丫头,凶是凶了点儿,怎么说也是我兄弟媳妇啊,我兄弟的老丈人有事儿,我也不能放着不管是不是?”
就在李香兰絮絮叨叨之际,夏时雨眨巴眨巴眼睛说:“没人雇我杀他啊。”
李香兰大笑道:“笑话了,难道是你看他不顺眼要杀他啊?”
夏时雨一副无辜的样子,撇嘴道:“我说的是实话嘛,没人雇我杀他啊。”
李香兰摇头道:“啊,佣金你都没见过吧,八成都被你师父收去了吧,哈哈哈。”
“因为叶昊天率兵就是要去攻打久弥山啊,如果不杀了他,明天一早就到山上围剿了,你说说,他都打到我们家门口了,我们还能不出来应战吗?”
李香兰的脑子瞬间短路了。
夜黑风高,飞翎营行军帐外,李香兰抱着夏时雨正在和卫兵争执。卫兵们是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无奈地解释着:“李道长,您现在真的不能进去,将军正在会见贵客商讨要事。”
“我也是贵客,我也有要事啊!”李香兰也解释不来,只得点了他们的穴道,急不可待地往里而挤,“叶将军,我有急事找您,呃….”
军帐里除了叶老将军、叶小将军及大君之外,还有一个熟人,说起来这人李香兰并不认识,之所以说是熟人,是因为刚才还在夜市大街上看见过,就是那个出手超级阔绰的黑披风男人。
“是你?”那男子而露喜色道。
“承夜哥哥,你认识他呀?”叶飞箱凑上去拉住那男子的胳膊,那股亲呢的劲儿,李香兰看在眼里都不舒服,不知道楚云飞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
“认识!哦,不认识。”李香兰摇头,叶飞霜居然也会冲人撒娇,这才是让他震惊的东西,他拼命地给楚云飞他们使眼色,又轻拍着怀里的夏时雨,让他们不要把夏时雨的身份给说出来。
这位被叫做“承夜哥哥”的男子淡淡地笑着说:“我与这位道长有一面之缘。”
“哦,那我来介绍一下。”叶老将军连忙向黑披风男子介绍道:“承王爷,这位就是我和你提到的、我的救命恩人李香兰李道长,若是没有他鼎力相助,恐怕老夫现在已经到阎王爷那儿报到了呢。”
李香兰已想到了这个男子身份特殊,但竟然会是王爷,却是他没有想到的。他的眼神又滑到楚云飞身上,他看着承王爷和叶飞箱腻在一起也不敢说话,醑劲儿都酸到脸上了,真想大笑。正在考忠着将夏时雨放下来给王爷行礼,却听王爷问道:“李道长不必拘礼,不知李道长刚才说的要事是何事啊?”
“哦!”李香兰一拍脑门儿,刚才一时震惊竟然忘记自己来这里的初衷,“叶老将军,久弥山剩灭邪教之事不能贸然前往啊,据我所知,那里比想象中的凶险百倍。”
叶飞霜翻了翻白眼,说:“你又从你那小美人嘴里问出什么来了?”
李香兰将夏时雨放下,斟词酌句、神秘分分地说:“久弥山上可能藏着一些普通人没办法对付的东西.”
他说完这话之后就保持着沉默,等着看大家的反应,可是没想到他并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他们就像是听到了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李香兰瞪大眼睛,举起双手做了个往上扇的动作,楚云飞连忙接茬儿道:“李兄啊,叶老将军这次就是奉皇上的谕旨来剿灭赤血教的。”
李香兰弯下腰在夏时雨耳边说:“赤血教?”
夏时雨用手遮住嘴巴,小声说:“是我们的门派,师父说这个名字有杀气。”
“赤血教!”叶飞霜趾高气扬地说,“你不知道了吧?前几个月青螺镇的一个村庄,几十户村民竟然在一夜之间全部失踪了,衙门派去调查的人发现这事儿与久弥山上兴起的一个邪教有关系,可是派去剿杀邪教的捕快却一个都没能回来。事态发展到无法控制的地步,所以皇上才让我爹率兵来围剿久弥山,还有承夜哥哥亲自带上了大内高手来助阵,万无一失的!”
“那…你们打算啥时候去?”李香兰弱弱地问。
““活阎王’一事有惊无险,计划当然照常行事,明天一早剿杀久弥山邪教。”叶飞霜道。
“那祝你们一路顺风,马到成功,告辞!”说着,李香兰拉着夏时雨就往外而走。
“哎,李兄,等等!”楚云飞连忙追了出去,叶飞霜也跟了出去。
“李香兰,你给我站住!”叶飞霜大声吼道。
李香兰转过身来,放下夏时雨,并做了个请的动作,夏时雨解释道:“久弥山上到处是剧毒蛊虫,从没有人能活着下山,而赤血教的恐怖还远远不止这些,教众都不是活人,他们是半死不活的毒人,只听从师父,也就是沈月瑶的命令,虽然他们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但是却有着和我一样的剧毒,即使吸到一口气,沾上一点儿血,就足以置人于死地了。”
“明白了吗?”李香兰说,“除非是你们一把火烧了久弥山,否则一旦交手,你们不会有什么胜算,与其看着你们这样去送死,还不如我和夏儿连夜去久弥山灭了他们.”
“你们,特别是你,”叶飞霜指着夏时雨说,“为什么要帮我们?”
“这你就错了,我从来没打算帮你们,”李香兰摸着夏时雨的头,说,“她更没打算要帮你,我只是为了救夏儿,帮她脱离沈月瑶的魔掌。沈月瑶在她身上下了蛊毒,一旦不听命令,马上就会死,她也是迫不得已才去杀人的。”
“真的?”叶飞霜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
“我相信李兄的话。”楚云飞道,“李兄毕竟是因我卷进此事的,我也和你们一起去久弥山,多个人也多几分胜算,你看我能做些什么,请尽管吩咐吧!”
李香兰低下头,摩挲着下巴,煞费思量的样子。他猛地一抬手,两颗圆滑的弹丸飞向楚云飞二人,那弹丸直打穴道,楚云飞闪身躲过,叶飞箱枪杆一横,正好挡住弹丸,反弹了回去。
“你还想偷袭我?”叶飞霜哼笑道,可这话还没说完,笑容就凝固在脸上,两人应声倒下,不省人事。他们并不知道,这弹丸本来就不是用来打穴的,而是一触即爆化作烟气的迷魂丸,若是叶飞霜像楚云飞一样躲开还真没事儿,偏偏她用枪给挡下了,歪打正着,或者说李香兰知道她就这样爱显摆,这一招她必定这么接,就算她不接,李香兰还会有别的办法对付她,不是吗?
李香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灵符,放在他们身上,灵符随叩化为舞魅,他自言自语道:“那种地方你去了还不是送死?交给我吧,你还是赶紧跟大小姐拜堂成亲生一大堆的小娃娃吧。舞魅,在这里守着他们,如果我明儿一早还不回来,就去通知叶老将军来这里接人一千万不能比他们去久弥山,用什么方法我不计较。”
舞魅看着主人远去的背影,这是李香兰第一次对她说,如果自己回不来的话……这时,一个人远远走来。
双魂
久弥山,万籁寂静,偶尔响起的虫鸣兽啼声声惊心。赤血教整个隐匿在山体之中,那用来炼造人蛊的大坑就是入口,这样凿通整个山体,内部构造酷似帝王的墓穴,光是人工费都不知道箐要夏时雨去杀多少人才能攒够。李香兰牵着夏时雨的手站在人蛊坑前,四下安静得过分了,别说是毒人,就连条毒蛇都没有看见,仿佛整个赤血教一夜之间蒸发掉了。
“平时也是这么静吗?”李香兰间。
夏时雨咬着嘴唇摇摇头,说:“不,往常擅自闯入久弥山的人,还没准备上山就会被毒蛇咬死,多数以为是意外就给拉回家去埋了,那些有点儿武功的,最多走到人蛊坑前被血蛊虫毒死,就算是绝世高手,也不可能对付得了成百上千的毒人,那些武林中人多半被师父做成了毒人,到现在还守卫着久弥山。所以我也很奇怪,为什么今儿都到这儿了,却什么都没看见。”
“也就是说,”李香兰四下张望道,“主人早已知道我们的到来,不过是避而不见罢了,又或许是她想引我们深入?唉,这里还真安静,虽然前方危机重重,也许就要命丧这里,但是咙这么一份宁静啊,也值得人去侧耳倾听…”
“救命啊!”身后突然有人大喊救命,把李香兰吓了一跳,好像有一大群人从他们身后跑来,阵势大得连地而都打晃。
李香兰是僵尸啊,他的夜视能力可是好得很,远远地就看清楚了来人,前而是楚云飞、叶飞霜和承王爷在跑,后而紧跟着十几个大内高手,再后面就是毒人了,黑压压的一片,少说也有一二百个。这么一票人压过来,背后就是人蛊坑,退无可退,李香兰将他们挡在身后,剧毒无比的毒人,哪怕沾上一点儿就能致命。毒人们步步紧逼,他们只得慢慢后退,这时传来一声清脆的咔啦声,紧接着就是一阵轰隆隆的巨响。
“不好,有人踩到了山门的机关,快进洞!”夏时雨大声喊道。
眼看着头顶上的山门石向众人压下来,大家护紧身边人向人蛊坑里跳了进去,紧接着就是巨石砸下来的轰隆声,掀起一阵沙尘,将一声声惨叫埋在地下。这坠落的山门石不仅封住了出口,也触动了洞内的机关,头上砸落下来的巨石掩埋了大半个人蛊坑。
李香兰最先从地上爬起来,接着从碎石堆里把叶飞霜拉了出来,关切地问:“你还好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没事…”叶飞霜轻咳着从地上爬起来,“云飞,云飞呢?”
身边只有承王爷却不见了楚云飞的影子,那些大内高手也一样不知去向,叶飞霜连忙搬开承王爷身上的碎石,摇晃着他,焦急地呼喊着:“承夜哥哥,承夜哥哥,你醒醒啊!”
“…”承王爷皱着眉头发出一声呻吟。
“你别晃他啊,这样只会加重伤势!”李香兰拉住叶飞霜的手将她拽到一边儿,随即将手指搭在承王爷的脉门上,“放心吧,没有受内伤,但是这脚腕可能是受伤了..”。
人蛊坑深处才有一丁点儿微弱的火光,眼睛好不容易才能适应过来,李香兰却已经看得一清二楚了,承王爷的左脚被一块碎石砸中,血水已经浸透了裤脚。他利落地从口袋里拿出几瓶药膏、棉纱布和几张灵符,开始为王爷消毒止血敖药,同时将几张灵符放在地上。
看着李香兰娴熟的手法,叶飞霜有些吃惊地问:“你还会医术?”
“呃,爱好而已。”李香兰道。
见承王爷已经清醒过来,李香兰以为是自己手重了,于是问道:“疼吗?”
承生爷笑着摇了摇头,道:“李道长真是妙手回春啊。”
“打住,别提妙手!”李香兰明显地哆嗦了一下,心有余悸地说,“人活得久了,就什么都学了一点儿,跟着神偷妙手云中蛟学艺的那段日子,不堪回首啊!嗯,话说回来,你们是怎么来的,我的迷魂香至少能让人睡到明天早上。”
承王爷道:“见你们几人急急忙忙地走了,我就跟了出去,走到半路看到他们俩躺在地上,我的手下有人精通药理,为他们解了毒,他们又说你已经只身前往久弥山,于是我们就赶来救你了,也知道叶大小姐的脾气,根本容不得我回去搬救兵。”
“承夜哥哥,你怎么都推到我身上,明明你也很担心李香兰。”叶飞霜嘟起嘴来说。
李香兰笑而不语,为王爷包扎好之后,他抚摸着地上:那几张灵符,然后转向叶飞霜,提醒道:“我说叶大小姐,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比如相公一类的?”
“啊,云飞!”一语惊醒梦中人,叶飞箱蹿跳起来,慌忙地用手去搬开碎石,也不顾一双玉手已经被石头划出血痕,“云飞,云飞你在哪儿!”
放在地上的几张灵符闪着玄妙的光,影魅从地下钻了出来,在李香兰耳边悄声地说了几句。李香兰嘴角扬起一丝微笑,道:“好了,好了,大小姐,别抛了,他要是压在这下面早就成魂儿了。原本我还真担心楚云飞那个傻瓜嫁给你之后会受欺负,不过看你这样子还是蛮疼他的,我也就放心了。不用担心,我刚才已经这我的符鬼们去查探了,影魅带回来消息,巨石将人蛊坑分成两半,楚云飞和夏儿被搁在那边,他们俩没人受伤,只是那些大内高手不见了踪影,有可能是被挡在山门外了,若是和那些毒人在一起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楚云飞会不会有事?”叶飞霜小声地问。
“暂时不会有事,”李香兰站起身来,往山洞深处望去,“据夏时雨说,人蛊坑两边有两条甬道,甬道的尽头就是赤血教的主祭坛,也就是沈月瑶的所在,倒是没有什么迷宫就一条直路,但是有多少毒虫毒人,完全无法估计。”
承网页在叶飞霜的搀扶下站起来,问道:“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
“两边的甬道都通向主祭坛,我们兵分两路一直向前走,到了主祭坛应该可以见到他们了。”李香兰顿了顿说,“如果我们都能活着走过去的话!”
李香兰转向人蛊坑深处,其他两个人都摆出了警戒的姿态,低沉的怒吼和不均匀的脚步声,毒人们正在缓缓地向他们接近,粗重的喘息间都喷出青绿色的毒气。
李香兰将二人挡在身后,嘱咐道:“千万不要靠近,我和夏时雨交过手所以知道,这些毒人哪怕只是接触,甚至是吸上一口毒气都能置人于死地,对付他们的事儿就交给我吧!”
“那怎么行!”叶飞霜提起长枪就要上前,差点儿把承王爷给扔下了,承王爷一声喊疼,她又不得不回来,“虽然你赢过夏时雨,但是这么多,你会死的。”
李香兰笑道:“你还是保护好王爷吧,云飞到底还是没告诉.啊….我不止是个道士,还是个僵尸啊,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死了多少年,也不记得自己活了多少年了,在从那些死去的飞翎营土兵身上寻找线索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的身体可以吸纳这些毒气。所以你们就躲在我后面,我会尽量吸收毒气,如果你们不想变得和他们一样就不要贸然行事。”
说完,李香兰拔出腰间的佩剑迎了,上去,毒人喉咙里发出痛苦而充满愤怒的低吼声,备受着被控制和体内的毒物的折磨,这种痛苦仿佛只有撕碎眼前的人才能得到缓解。李香兰闪身躲开第一个扑过来的毒人,反手一剑刺入他的胸口,毒人应声倒下,那毒人手指上的扳指却引起了李香兰的注意,他似有些不相信地道:“这个不是崆峒派长老柳吟风的信物吗,几年前突然失踪,难道您死在这里了?等等,等等,那个毒人手里拿的大刀不正是‘奔雷刀’陈列山之物吗?真没想到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你也惨遭毒手!还有你、你,你们…把你们的仇恨交给我吧!”
李香兰一剑刺向陈列山的眉心,矮身闪过喷涌出来的鲜血,他一袭青衣在毒人之间穿梭着,游刃有余地闪躲着毒气和毒血,长剑滑过只留一道银光,悄然之间,毒人纷纷倒下,堆成一地尸骨。
叶飞霜看得出神,承王爷悄悄地将手伸向自己腰问挂着的一只小铃铛……
与此同时,楚云飞与夏时雨已经走出了人蛊坑,甬道两旁隔着很远才有一个火把,昏暗的光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幽深的甬道看不到尽头,静得可以听到水滴的声音,漾起的回声绵长不息,从耳朵再传到心里。好像时间也停止了,影魅奉命跟在他们这边,夏时雨走在前面以便应对突如其来的状况,楚云飞按照影魅的嘱咐与夏时雨保持定的距离。
突然周围的寂静被一阵急悉宰率的响动所代替,脚下的地面微微地晃动着,墙壁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螨动。甬道中本来就显得有些稀薄的空气中,此时充满了一种呛人的雾气,令楚云飞感到呼吸困难,一阵眩晕就想用手扶墙撑住身子。
“不要碰!”夏时雨大声提醒道,“它们就要出来了!”
楚云飞连忙振作起精神缩回手来,周遭的动静更大了,碎石尘土从墙上剥离下来,墙上的裂缝中露出一鳞半角,多是一些全身乌黑的虫蛇,头上脚下皆是,根本无处可躲。
夏时雨退到楚云飞身边,让他不要轻举妄动,要紧跟自己,这些剧毒的蛊虫,哪怕只是蹭到皮肉也能要人性命。夏时雨用指甲划破自己的双手手腕,血液涌了出来,染在长袖上一片殷红,她撕下一对袖子拖在身后,缓缓地向前走,血顺着袖子在地上拖出两道痕迹,血痕过处,毒虫石土一概被烧焦成烟!蛇虫鼠蚁相继退避逃窜,让出一条去路来,楚云飞走在两条血道之间幸而无事。
“你没事儿吧?”楚云飞望着依然在流血的夏时雨的手腕,担心地问道。夏时雨没有理会,继续缓缓地向前走,她微微抬头,道:“蛊毒之物,流点儿血又怎么会…已经到了。”
走到甬道的尽头豁然开朗,赤血教的主祭坛呈现在眼前。一条沟渠围绕着高高的祭坛,沟渠里流淌着暗红色的液体,从底下往上冒着泡,蒸发到空气里发出呛人的血腥味,笼罩在一层缥缈的红色雾气之中。祭坛四角是四个柱子,白的柱子上盘着黑色的巨蛇雕像,蛇嘴处在柱子的尖端喷吐着火焰,祭坛呈梯形路向上有四五十条台阶,向上越收越细,最顶端只剩下一个帷帐,帷帐四周是白纱,隐约可以看见里而坐着一个人,以及窈窕的身影,却看不清眉目,不过不用想也知道,除了沈月瑶谁又能坐在这个位置上呢?
既然已经到了这里,躲也无济于事,楚云飞剑指帷幕中的人,喝道:“沈月瑶,你这个女魔头,还不出来受死!”
无人应答,楚云飞的话被山洞吸纳入腹中,消失不见。局面就这样僵持着,楚云飞按兵不动,沈月瑶却也没有动静,楚云飞握着剑,缓缓地向帷幕走去,能听到心跳撞击耳膜的声音,已经近在咫尺了,可帷幕里的人依然纹丝不动。他深吸一口气,骤然出手,剑尖一挑,帷幕被生生划开,中间的人露出了真面目。不想那沈月瑶不但不是青面獠牙三头六臂,反而是个清秀俊丽的妙人儿,一袭白衣,超然脱俗的脸上,弯眉秀目,一双不睁开的眼张不会说话的嘴,安安静静地坐着真有几分像复时雨,更像的是苍白如纸的皮肤和毫无血色的嘴后。
半响也没有动静,楚云飞小心翼翼地用剑鞘的尖端截了截沈月瑶,自言自语道:“这么久了,她胸口一点儿起伏都没…不会是死了吧?”
楚云飞手上加了几分力道,沈月瑶竟然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衣服从扭曲的身子上滑落下来,她的胸口敞开了一个大口子,里面是空荡荡的像是风干过的灰黑,五脏六腑已不知所踪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儿?”楚云飞惊讶地说,看着那胸口空无一物的皮囊,胃里一阵翻腾。
突然,身后传来声铃音,形魅的身影淡了一下。夏时雨发出一声惨叫倒在地上,按住胸口喊叫道:“好疼,胸口好疼!”
楚云飞慌忙转身望去,下意识地就要俯下身子去搀扶她,却被影魅拦住,影魅冲他摇摇头,楚云飞领会了他的意思退了回来。
夏时雨捂着胸口缓缓地从地上爬起来,渐渐没入淡淡的红雾之中,仿佛突然长大了几岁,再不是那副娇小的模样,她的肌肤像是吸收了红雾中的血气,变得红润光泽,带着一种难以描述的魅感。莲步轻挪,系在腰问的小铃子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和呼吸心跳声交相辉映,已成此时唯一的声响,那惹人怜爱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想要将她紧紧抱入怀中。
楚云飞将手伸向夏时雨,几乎要接触到的时候,却仿佛穿过她的肩膀看到了叶飞霜生气的脸,脑子一下子就清醒了…….
“楚云飞,你在干吗!”叶飞霜大声喊道,一把将承王爷丢下,大步走到楚云飞身边,“人家这么担心你,你这么色迷迷地看着她干吗?”
“霜儿?”楚云飞揉着自己的鬓角道,有些激动地说,“李兄,承王爷,你们都没事吧?”
李香兰单手持剑,长发披散在肩头,玄青色的衣服上溅染了几点黑血,眼睛默然地望着他们俩。李香兰这样的表情是楚云飞从未见过的,冷得像个死人,若是他的魂离了心死了,
大约也就是这个样子了。
那种表情只是一瞬,李香兰收起长剑,向前走了几步,敞开双臂,温柔地笑着说:“夏儿,我好担心你啊,来抱抱!”
“香兰!”夏时雨蹦跳着扑进李香兰的怀里,撒娇道,“抱抱!”
李香兰抱住夏时雨,嘴角勾起一丝笑容,抚摸着她的发丝,道:“你打算装到何时呢?你不是我的夏儿!”
夏时雨蹙眉道:“你说的什么啊,夏儿不明白耶!”
李香兰紧紧抱住夏时雨,说是拥抱可更像是挟持,让她丝毫不能动弹。他拥抱着夏时雨转了个方向,对着承王爷,说:“角儿都登场了,你可以开演了。”
承夜反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香兰环顾四周,说:“这么大的一座山内祭坛,真可谓是宏伟壮观啊,若只是夏时雨一个人出去杀人,估计沈月瑶再收几个徒弟也积累不来这么多资金吧?但是,如果有王爷的资助,那可就不一样了!”
“李大哥,你这是说什么?”叶飞霜不解地问。
“王爷手下的大内高手也不是普通人啊,”李香兰又拿出了他那说书的劲儿,“叶大小姐的功夫咱没见识过,不好说,但是楚云飞这小子菜到什么程度我知道,如果连他都躲得过坠落的山石,大内高手有什么理由躲不开呢?我让影魅出去探查的时候,仿佛外面的毒人和高手都消失无踪了。从那时候我就开始坏疑,这切是不是个局,我们就像老鼠一样,猫儿在旁边开心地过着猎物玩呢。”
“李道长,你说的本王怎么听不懂啊?”承夜笑着应道。
“不承认是吧?那这个你怎么解释?”李香兰指了指挂在夏时雨腰间的小铃铛,说道,“第一眼看到它的时候,我就知道它是什么东西,这是我曾经见过的一种鸟儿,叫做鸠。这种鸟不畏毒物,以毒虫毒果为食,它的羽毛可以炮制毒酒,所以你根本就不怕毒人,因为你的披风就是用鸠鸟的羽毛织就的。可是我一时没有 意识到这个铃铛有什么用,直到发生刚才那一幕,我是没有看到发生了什么,但是影魅作为我的眼睛,感受到了那铃声传输了很强的念力到夏时雨身上。你身上也有一个同样的铃铛哦,别藏了,云里蛟告诉过我,一定要注意别人故意隐藏的东西,那往往就是最值钱的,所以你刚才摇动那铃铛的时候,我可是看得真真切切的,敢不敢把那铃销拿出来?”
“就算本王有那铃铛又如何?”承夜狠狠地说,“这一切都只是猜测,你毫无根据,污蔑本王就罪该万死!”
“对,是猜测,但绝对是事实。是你杀了舞魅吧,如果你不是毁掉了灵符,她是绝对不会让你带着他们俩来冒险的!所以从一开始我就怀疑,不,是确信了你有问题。”李香兰取出被撕碎的小半张灵符说,“这是刚才给你包扎的时候,从你披风的羽毛间找到的,许是舞魅想要留下线索给我吧!”
承夜后退了几步,在他身后的机关门打开了,刚才那些个凭空消失的高手们从机关门后面走了出来,挡在王爷身前护驾。他冷冷地笑道:“是又怎么样?”
叶飞霜不敢相信地摇着头:“承夜哥哥,难道李香兰说的都是真的?”
承夜阴笑道:“这个李香兰是怎样擒住夏时雨的我不清楚,但是既然有人能不畏剧毒,我怕他给我以后的计划带来威胁。今晚与毒人的一战,谜底已经解开了,他是个僵尸,一个‘活着’的僵尸!不怕告诉你们些别的,我的毒人大军早晚要清除掉我通往皇位之路上的所有障碍,所以我才推举叶老将军来剿杀邪教,我想不如就从他开始吧!”
“可惜你没这个机会了!”李香兰猛地一扯,将控制夏时雨的小铃铛扯了下来。
“你以为这样有用吗?”承夜怪笑道,“那铃铛根本就不是‘她’控制得来的,而是让‘她’苏醒的!”
李香兰怀中的夏时雨突然挣扎起来,能感觉得到从她胸口传来剧烈的震动,怀里的女孩儿惊恐地喊道:“香兰,快离我远一些,她、她就要出来了,有毒有毒,别让她伤着你!”
李香兰心中一惊,放开夏时雨,直觉感到了危险,他后退两步用自己的身子遮挡住楚云飞和叶飞霜。他扭过头望着夏时雨,女孩在笑,那是一种由心而生的喜悦,眼角的泪水因见到他的喜悦和再也见不到他的悲伤而生。她的身子从胸口那颗殷红的血蛊印记的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撕裂,一瞬间便身首异处支离破碎!李香兰伸手想要抓住什么,可血花飞溅中,他最终只捧起来那颗笑着落泪的美人头颅。
众人惊在当场,李香兰将夏时雨的头颅贴在自己的下巴上,声音恍惚地说:“夏儿,我说过要你走遍大江南北,玩你所有想玩的,看你所有想看的,直到你觉得生无可恋的时候……可是,你至少要留给我一具尸首啊!”
“李兄,快放开,你不能碰那些血的!”楚云飞可是深知李香兰的事情,碰到血液就会唤醒他身体作为僵尸的本性,若时间过长可能会失去本性。
李香兰回头看着楚云飞,苦笑道:“你当我疯了?我还要对付她呢!”
楚云飞向李香兰所指的地方看过去,满地血泊的遗骸中,竟然生出一个比夏时雨小一号的人儿来,长得与夏时雨极像。她盘着腿坐着,舔着手指上的血,身下的血液流向血河。血河沸腾起来,祭坛四周的墙壁打开了隐藏的石门,毒人们一窝蜂地涌了出来,密密匝匝的毒人少说也有千把个,即使每人呼出一口气,也能将这里变成地狱。
承夜将.件罗裙披在女孩儿肩头,牵着她的手将她搀扶起来,满目柔情地说:“瑶儿,虽然早了点儿,但这也是情非得已的。”
女孩儿拉扯着衣服护住身子,念道:“承夜,你要相信瑶儿的努力没有白费,这些人将成为你登上皇位前的铺路石。”
毒人们走找过来,两个高大魁梧的毒人将夏时雨身子里生出的女孩扛在肩头上,她嘤嘤地笑着说:“小女子沈月瑶有礼了,我将自己做成蛊种在小丫头的身体里,要再住上四五年才能出来的,只有这样不停地换身重生才能保持永恒的青春美貌。李香兰,要不是半路杀出个你来,我也不会‘早产’成了这个样子。不过你再怎么厉害,我也不相信你能护着他们活着离开这里!”
毒人和毒虫将李香兰他们团团围住,楚云飞拔剑与李香兰并肩而站,他小声问:“我们要怎么办?”
“怎么,你很怕吗?”李香兰笑道。
“是,我很怕!”楚云飞想也没想就回答道,“我死不要紧,我只怕没办法保护霜儿,我后悔怎么能带她来到这里,将她置身于危险之中。”
有香兰哼了一声:“见色忘友!”
楚云飞叹气道:“我也很后悔把你卷进来。”李香兰知道楚云飞是个直肠子,他所说的就是真话了,随即凄然一笑,道:“你放心,我定会杀了沈月瑶,这也是我能为夏儿做的唯一的一件事儿。”
“就怕你没这本事!”沈月瑶恶狠狠地说,“我成百上千的毒人大军等着你呢!”
李香兰坦然自若地说:“你以为只有你有帮手吗?听一”
脚步声,沉重的脚步声从他们刚才走过的甬道里传出来,往后望去,刚才的毒人们正排队、有条不紊地走过来,他们再不会发出低沉的怒吼和吞吐剧毒的毒雾,却见到其中一个竟然耍了一套奔雷刀法!
楚云飞又惊又喜地说:“李兄,这是?”
僵尸大军走到李香兰身边,他敞开双臂说道:“他们以前都是武林高手,而你却害他们成了毒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就凭这口怨气,死了之后,他们就会成为为我而战的僵尸。不仅如此哦,他们的身体会保留生前的记忆,与毒人不同,可以使用武功,这就是死者的领城!
在下不才,正是尸王,我不吸血是为了保持人性,但是血液却能给我力量。”
“不,这不可能,你居然能将我的毒人制造成僵尸?”沈月瑶疯狂地叫喊着,“上,给我杀了他们!”
李香兰抱着夏时雨的头颅,血淋在身上,渗入皮肤之中,带给他已死的身体激烈的脉动,他的皮肤变成了赤红色,瞳孔发出红光,他一声令下,僵尸们皆冲向毒人与之激战。毒人的数量虽然多,但是只能像没头的苍蝇一样乱砍乱撞,他们的核心意志只有一个,可是沈月瑶却无法同时控制这么多毒人,而僵尸们凭着这份恨意斩杀毒人,更多的毒人倒了下去,僵尸们不会再死,死去的毒人又站了起来,化为了僵尸,倒戈相向。
更多的毒人变成了僵尸,渐渐地只剩下抬着她的那两个毒人了,不消多时,僵尸们都停住脚步,将沈月瑶围在中间,僵尸们恶狠狠地瞪着她,只等她血债血偿。沈月瑶让承夜躲去角落,破釜沉舟的一战也就是现在了。她的四肢生长出尖锐的黑色骨头,双手双脚上的骨头深深地刺入两个毒人的锁骨中去,伤口的接合处有皮肉在螨动,渐渐地融合像是生长在一起,两个毒人赫然成为了她的身子,骨头分别从两个毒人的左右手中刺出来,她发出一声古怪的嘶吼,向李香兰他们冲了过来。这毒人的力量大得惊人,僵尸们被它撞得人仰马翻,李香兰迎上去双手扣住毒人的手与之较力,他化为尸王后,身体如钢铁般坚硬,但毒人和他一样不知伤痛和疲惫,依然步步推进,期间可以听到骨头碎断的声音。
李香兰的双手渐渐陷入两个毒人体内,可以触摸到血肉,剧毒侵蚀着他的皮肉,僵持之间,沈月瑶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阴笑,漆黑的骨头像锋利的镰刀一般从毒人身体里长出来,两个毒人的身子刺出无数的骨刺,像是一张长满了毒牙的嘴巴,深陷入毒人体内的双手无法拔出,两个毒人将李香兰吞噬了下去。沈月瑶怪笑着让两个毒人相互挤压着,即使是僵尸被碎尸万段也不能再还原了,但是她的笑容却凝固在脸上,金黄色的火焰从两个毒人体内燃烧起来。
毒人吃痛分离开来,李香兰丢下火符,他的眼睛变成血一样的红色,沈月瑶控制的毒人还未烧尽,他却已经失去了使用道术的力量,人的意志被僵尸的本能所代替了!李香兰一只手抱起夏时雨的头颅,他怒吼着,用利爪向沈月瑶抓去,生生地将沈月瑶从毒人身体中摘离开来,沈月瑶吓得缩成一团,跪地告饶。突然一阵心悸,李香兰又是愤恨又是饥饿,面对眼前满身是血的沈月瑶,他无法控制身为僵尸的自己对于血液的欲望,他想要扑上去咬住她的脖子,狂饮她的鲜血!
“李大哥,不可以!”叶飞霜扑上去,从后面抱住李香兰,任凭李香兰怎么怒吼挣扎,她就是死死抱住不肯放手,“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感觉如果这样下去,你可能就不是原来的那个臭道士了,虽然你一直惹我生气,但…我好久都没有这样畅快淋漓地做回我自己了,李大哥,回来吧!”那股温柔在相互接触之间渗入心中,李香兰停止了挣扎,他的手臂渐渐恢复了青白色,他轻拍着叶飞箱的手背,说:“没事儿了..我回来了。”
换魂
承夜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苦心培育的毒人大军竟然会在顷刻间灰飞烟灭,面对僵尸们的威胁,大内高手即使武功盖世也被吓软了脚。李香兰压制住了僵尸的意志,随着血液效果的减弱,渐渐地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楚云飞向前迈了一步,大义凛然地说:“承夜你茶毒百姓、饲养毒尸,意图谋反,虽然你贵为王爷,但犯下如此滔天大罪,我也要将你押解回京治罪!”
承夜讥讽地笑道:“一个小小的捕快竟然口出狂言,莫说是你,就算是你老丈人又能奈我何?想要治我的罪,你就要有证据,你说沈月瑶是我的手下,你说我培育毒人,谁能证明,谁能?”
承夜的话像是在问楚云飞,更像是一种讯号,他的手下们接收到了主子的命令,迅速地交换了个眼神,牙根一咬,嘴角渗出一丝黑血,纷纷仰面倒下没了性命。他们的嘴里都含着见血封喉剧毒,紧急时刻咬碎毒囊自行了断,只有死人是不会说话的。知情者只有一个还活着,就是沈月瑶,此刻的她受到尸王的重创,早已没了平日的威风,瘫在地上只剩下一口气,
看着满地的尸体,她紧张地抬起头望着承夜冷峻的脸,身子不住地颤抖着。
承夜俯下身子,抚揽着沈月瑶的脸,冷冷地笑着说:“瑶儿,放心吧,他们奈何不了我,我还是王爷,我还是会做皇帝,会和你一起一统天下一你怎么在抖,很冷吗?来,让我为你披上衣服。”
沈月瑶眼睛中闪过一丝温柔,她记得承夜对她所做的事情的认可和鼓励,记得他给她的承诺。黑如鸦毛的披风轻柔地搭在身后,双手交缠将领口的带子系上一突然好重,那衣服压得她生疼,脖子,上的带子勒得她无法喘息,鸠鸟的羽毛就是毒物的剧毒,羽毛燃烧着她的皮肤,她哀号着想要脱去被风,可是皮肉迅速地融化,一瞬间就连骨头都化成了灰。
承夜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想要起身,却发觉受伤的腿似乎是麻木了,他用剑撑着站起来,幽幽地说:“你们不会找到其他人证了,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死在这里了,皇兄是不会相信你们的谗言的!”
李香兰望着已经化为灰尘的沈月瑶,叹息道:“你的人性在哪里?”
承夜理着微乱的长发,残虐地笑道:“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娃娃就让她自生自灭吧,李香兰,你刚才还与她不共戴天,而此刻却怎么又怜悯起来?有人性的僵尸吗,真是讽刺!”
“我们也许找不到证据,但是我可以杀了你!”李香兰用剑指着承夜道。
“我是王爷,如果我死了,你们都要给我赔命!想想你爹吧,叶飞霜,如果我死在这里,你爹还有整个飞翎营都得死!”承夜咬咬牙将剑一横搭在自己的脖子上,用自己的生命作为最后的砝码,“赶快让出一条路来,否则我就自刎!”
叶飞霜犹豫了,虽然刚才的话他们都有听到,但是终究没有证据,若是王爷真的死了,怎么向朝廷交代?她望着楚云飞,楚云飞也是一脸无奈的样子,于是两个人的目光都落在李香兰的身上,她还没意识到,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很依赖李香兰了。
“若我说不肯放你呢,你真的会死吗?”事香兰不慌不忙地说,“那你就死死看。”
“别以为我不敢!”承夜在手上加了几分力道,看样子是想在脖子上划出条血痕来吓唬吓唬他们,但是手却突然不听使唤了,懾直在那里动弹不得,就像刚才腿上的那种麻木感,已经蔓延到了全身。他惊诧地喊道:“怎么会这样!我的手脚不听使唤了,你、你,李香兰你到底做了什么?”
“看看你自己的指甲吧,是不是和我的一样了?”李香兰伸出自己的手,露出青黑色的指甲,“我在给你敷药的时候动了点儿手脚,放进了尸毒,你以为是自己腿受了伤走路不便了吗?其实那是皮外伤,根本没这么严重,只是你的身体在慢慢变得僵硬。不过,这只是一个防御措施,当时我还不能确定毒人的事情与你有关,所以即使现在给你散尸丹,还有救哦!”
承夜看着自己已经漆黑的指甲,威胁道:“快,快给我散尸丹,不然灭你九族!”李香兰揭摇头,叹气道:“哎呦,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我九族到现在一个活着的都没有,
我还指望你到阴曹地府的时候帮我给他们带个好呢。你态度不好,我拒绝你的要求,不过你心,你会先死,然后才会变成僵尸,我不会给你足够的怨气成为尸王的机会。”
承夜哀号着,身体急剧僵化,像一块石头一般向后倒去,死不瞑目地大睁着眼睛。
“罪有应得!”叶飞霜恨恨地说。
“可是,王爷真的死了,我们要怎么交代?”楚云飞蹙眉道,“就算知道他想要谋反,现生也已经死无对证,就算是捏造出他被毒人杀死的假象,我们也一样难逃干系。”
李香兰走到承夜的尸体边上,说:“楚兄,你忘记了吗,我的身体就是僵尸,一个容纳着我的灵魂的壳,那么我的魂魄也可以进入王爷的身体里去,假装剿灭邪教凯旋回京,然后找个适当的时机让王爷暴毙,这样就不会连累你们。”
“你竟然连这一步都想到了。”叶飞霜感叹道,这次她真的不得不服气了。
李香兰回头冲她笑了笑,道:“你可以当我是个传说。”
“你们要帮我保管好我的身体哦,如果损坏了我可真的死了!”李香兰半开玩笑地说,然后补充道,“知道什么时候是做僵尸最佳的时刻吗,那就是人刚刚死,身体还有温度,血液还生流动的时候,我现在就魂魄附体,王爷的僵尸就可以与活人相差无几,即使在皇宫里遇到什么情况也能应对自如。”
说着,李香兰平躺在地上,影魅将两张正一反的咒符放在他以及承夜的尸体上,念起语,有蓝色的光体从李香兰的胸口溢出,通过两道咒符的牵引进入了王爷的身体。片刻后,承夜睁开眼睛,吐了一口气,坐起身来。楚云飞和叶飞霜不敢轻举妄动,他们可搞不清现在醒来的是不是李香兰,要知道诈尸什么的这几天见得太多了!
承夜看着他们挠了挠头,叹气道:“谁能告诉我王爷回京城之后要干吗,我怕穿帮诶!”
“李香兰?”叶飞霜喊道。
“啊?”李香兰答应着。
“承王爷,我看您就从称呼上开始改起吧!宫里的规矩可多着呢,让我来慢慢教你吧!”叶飞霜笑眯眯地走上来说,黑化的她,腹诽道,可让我逮着机会了,看我不整死你!
散尸丹将所有僵尸化为乌有,一个不剩,他们本不愿化为僵尸,李香兰是不会将其纳为己用的,尸骸的灰烬掩埋了祭坛,其中也包括沈月瑶和那些大内高手们,生前就算罪恶滔天,死后也一了百了了。
找到机关离开赤血祭坛的时候,天际已经开始泛白了,楚云飞抱着没有了灵魂的李香兰的躯壳和叶飞霜并肩而行,已经是承夜王爷的李香兰跟随其后,他转身望着晨曦中久弥山巍峨的轮廊,这里埋藏着李香兰没有完成的承诺,夏时雨,就由我代替你走遍大江南北吧。
此时在山林深处,有一双眼睛正在偷偷注视着他们….那双眼睛弯起微笑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