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云岚景致
我昏昏沉沉地醒过来,发现自己在一间很大的病房中,窗外有高大的树木,鸟儿在树上互相嬉戏着,我似乎还听到了海浪的声音,这一切都很熟悉。
突然间我知道这是哪里了,这里是位于迈阿密西南部的埃斯利疗养院,院长埃斯利和我爸是老相识,我爸之前被人打伤,就是在这个疗养院里做的康复。
“可是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呢?”看着周围熟悉的一切我不禁自问,还有就是我居然还躺在病床上,难道我生病了?
想着这些暂时没有答案的问题,突然觉得心口有点闷,我知道医院的后面就是迈阿密海,所以想去窗口看看大海,缓解一下心情。
我把被子从身上移开,正准备下床,可是一瞬间我却呆住了,恐惧很快就占满了我的全身,眼泪也不禁夺眶而出,“啊……”沉默了几秒钟我尖叫起来——我的右脚从膝盖以下没有了……
1
我叫安娜,今年刚满十八岁。我是个混血儿,爸爸是美国人,妈妈是中国人。
十岁之前我们一家三口住在洛杉矶。爸爸和妈妈从不吵架,他们常常在洛杉矶美丽的夕阳下拥吻,那一幕直到现在我都认为是世界上最美的画面。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也常常看到妈妈躲在爸爸的怀里伤心地抽泣,而爸爸每次都是表情无奈地对妈妈说着一些安慰的话。
“难道是我惹妈妈伤心?”我常常这样问自己。
我六七岁的时候得了一种怪病,身上会莫名其妙地出现一些伤痕,很像是鞭子抽打出来的,有的甚至像是被小刀割出来的。为此父母带我到处求医,可都没查出原因。有一段时间父母还被警察指控说他们虐待我,父母很冤但无从口辩,直到有一天警察亲自看见我身上自己“长”出来的伤痕才相信了爸妈,放过了他们。
尽管如此,我身上常常会有伤的事还是弄得人人皆知。爸妈很爱我,他们不愿把我困在家里,所以还是正常地带着满身是伤的我外出。可是这样一来,父母常常会被误会,常常被人恶语相向。有好几次,我看见母亲哭着和别人解释但好像从来没人相信。
其实这个怪病,不仅让父母感到无奈和痛心,对我来说也是深深的伤害——不仅仅是肉体上,心灵上也满目疮痍。记得那时,我每次都满怀热情地想出去和小伙伴们一起嬉戏,但他们总是一看到我就散开了,因为他们的父母警告他们,不准和我在一起玩,怕我的身上再出现什么伤痕会赖在他们头上。
是的,我的童年很孤单,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家里。有时候我甚至有些埋怨爸妈,为什么不给我生一个弟弟或妹妹呢?至少他或她不会怕和我在一起玩。
我的床头柜上放着一张照片——几个月大的我泡在浴缸里。可是在照片上浴缸只有一半,而我笑眯眯地看着浴缸的另一边,我不记得当时在看什么,但直觉告诉我那边应该是有另一个人吧。我常常盯着照片看很久,很想把浴缸的另一边看穿,可是每次看得我眼睛酸痛,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不过有一次我惊奇地发现,那照片上有细小的缺口,也就是说照片被人剪过,我顿生疑惑,就追问我妈,可我妈说浴缸的另一边是她,而照片是我爸拍的,那时候不知什么原因,竟然忘了给我单独拍一张,所以就把我妈的部分剪去了。
说实在的,我妈的回答让我有些失望。
2
十岁那年,家里发生了一件严重的事情,邻居家的父亲精神病犯了,跑到我家把我爸打伤了。后来鉴定称那人会患上精神病与长期看到我身上的伤不无关系,他一直对我父母有着深深误会和痛恨,加之常年的工作压力和有些极端的正义感,逐渐累积,他的精神就出了问题。
后来我爸就去埃斯利疗养院做了康复,在那期间我认识了犹肯迪大叔。爸爸完全康复之后,爸和妈做了一个艰难却又勇敢的决定,他们觉得再住在洛杉矶只会让我们一家三口受到更多的伤害,所以他们决定举家迁往人烟稀少、土地广阔的西部。之后经过精挑细选我们来到了俄勒冈州,在那里买了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农场,农场的几公里范围内都没有人家,只能偶尔看见一些路过的牛仔。
来西部再没有了外人的干扰,少了许多的烦恼,生活看似无忧无虑了。可是冥冥之中有些痛苦依然没变。农场的四周是广阔的草原和一些小山丘,夕阳的美比洛杉矶来的更加的直接,我依然能看到父母拥吻的画面,只是夕阳过后我也依然能看见母亲默默地伤心。我的身上还在不停地出现新的伤痕,我的心灵也依旧感到孤独。还有就是,我还是没能看穿那张浴缸里的照片被剪掉的部分是什么。
然而在农场的这段日子里,我发现了一个新的情况——我总能凭空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叫我去一个叫做瓦莱利的小镇。我不知道这声音从何而来,莫非我又患上了幻听的怪病?这件事我并没有告诉爸妈,我怕他们会担心,只是一个人把它藏在了心里。
3
经过在埃斯利疗养院长时间的治疗,我已经可以接受我失去一条腿的事实了。医生为我配了假肢,是一种能感应大脑命令的智能假肢,可以向正常人一样自由地摆动。没有过多久我就适应了这条新腿,我又可以正常地走动了,如重生一般,我很开心。只是假肢需要充电,每当把它从右腿上拆下来充电的时候,看着从膝盖处消失的部分,我的脸上又会一片阴霾。
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而我一点记忆也没有了?我记得以前发生的所有事,可是唯独这件我很在意又没发生多久的事情我却给忘记了。 我问母亲,她说是周末我们一家去姐妹城的途中出了车祸,我的腿被撞得变型的车夹坏了,必须截肢才能保住性命。可是我的身上,除了伴随已久的奇怪伤痕外,我并没有看到一些新的伤痕,比如擦伤或是撞伤,并且同时出车祸的父母也没有受伤。我问母亲,那肇事司机与处理结果时,我妈说已经赔钱了也道歉了,让我好好休息不要再考虑这些事情了。可是我妈说话的时候我分明看到她躲闪的眼神。
半年后我出院了,出院前我去了犹肯迪大叔的病房,但得知他几个月前已经康复出院了。
经过几天的颠簸我们一家回到了农场,我的心情本来是很好的,可是和小动物们玩了一会儿后,我却无意间在杂物间的后面看见了我爸的汽车,也是我家唯一的一辆汽车,它完好无损地停在那里,一瞬间我的天空乌云密布。
我回到房间,看着镜子里自己美丽的脸庞,再看看那条难看的假肢,眼泪不禁流了出来。我不知道母亲为什么骗我,为什么不把真相告诉我。但我知道我的腿绝不会平白无故的变成这样,我在心里狠狠地说:“最好别让我知道是谁把我弄成这样的,不然我也要让他变得和我一样。”
“快来瓦莱利小镇,我在这等着你,带我离开。”突然那个声音又一次凭空想起,吓了我一跳。可是个大胆得令我自己都震惊的决定突然浮现——我要去瓦莱利小镇。
对这个决定我并没有过多的犹豫,晚上父母睡后,我在我的枕头上留了一封信就背着心爱的小背包,带上我攒下来的不多的钱就匆匆地走了,在信中我并没有说我要去哪里,只是告诉父母我想出去走走,别为我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
4
想要去外面就得坐上车,所以我得先去姐妹城。很幸运,我在晚上遇到了骑马的牛仔,我骗牛仔说我要去周游世界,善良淳朴的牛仔看我身残志坚对我很是钦佩,本来并不顺路,牛仔也决定送我一程。
到了姐妹城告别了牛仔,我深深地松了一口气,十几公里的路不是遇到他,我想天亮我也未必能到。可是现在摆在面前的问题是,目前还是深夜,镇上人很少,去外面的班车也等到天亮。没办法,只好暂时在姐妹城住一晚,我随便走进了一家旅社——
“老板,我要一个单人间。”我有气无力地说。
“安娜,你这小丫头怎么会在这里?”老板的声音很熟悉。
“犹肯迪大叔!”我抬起头看到真的是犹肯迪大叔,身上的疲累一扫而光,“这是你开的旅社!?”
“对啊!”犹肯迪大叔笑着对我说,边说还边习惯性地抚摸着他的大胡子。
后来我们谈了很多事,他还是很心疼我一身的伤,我给他看了我的右腿,他差一点就哭了。他问我原因,我说是车祸。犹肯迪大叔不知道我家已经搬到了西部,他以为我还住在洛杉矶,所以我也骗他说我是一个人出来周游世界的。后来犹肯迪大叔免费为我准备了一间很舒适的房间,我高兴极了觉得自己很幸运,但我没想到还有更幸运的事要发生。
“对了,犹肯迪大叔你知道一个叫做瓦莱利的小镇吗?”犹肯迪大叔和我道了晚安正要离开房间时,我随口问了起来。
“你要去瓦莱利?”犹肯迪大叔回过头诧异地看着我。
“你知道在哪里?”我感到很惊喜,原来真有这个地方。
“当然知道了,我就是从那里来的,只是对那个小镇有些失望,所以才和妻子小孩一起来到这里开了这家旅馆。”犹肯迪大叔走回到我身边坐下,说话的语气有些无奈。
“那个小镇怎么了?”我疑惑地问。
“那里的人都太冷漠了,谁也不关心谁。”犹肯迪大叔说着叹了口气,“你为什么要去那呢?”
“我按着我的心声周游世界,我的心声告诉我下一站是瓦莱利小镇。”我表情调皮地说,不过这个我并没有说谎,只是怕犹肯迪大叔不信。
“其实我母亲还住在瓦莱利小镇上,她在那住惯了不愿和我们出来,我昨天听说她生病了,过几天我们就要回去,要不要跟我们一起?”犹肯迪大叔等待我的决定。
“能不能天亮就走?”我当然想一起去,可是我可没时间等,我要在爸妈看到信之前就离开,所以向犹肯迪大叔恳求道。
“好吧!我们天亮就走!”犹肯迪大叔在和妻子商量之后同意了我的请求。
离天亮只有两三个小时了,觉得今天自己真的太幸运了,所以兴奋得睡不着觉,于是打开电视打发时间。一打开电视出现的台正在放西部变态杀手科尔的记录片,其实我很喜欢看记录片的,可是这个题材未免有些恐怖和血腥,我索性换了个台。
天刚亮,犹肯迪大叔就来敲我的门。旅社犹肯迪大叔交给了朋友照看,而犹肯迪大叔的孩子都还在上学,所以出发时就犹肯迪大叔和他的妻子还有我三个人。
5
我没想到瓦莱利小镇这么远,我们足足在车上颠簸了一个星期才到。一路上尽是爸妈寻找我的新闻,我巧妙地制造着各种意外不让犹肯迪大叔看到。电视画面中母亲哭得很伤心,我有些不忍,在心里发誓会早一点回去。
车在一幢小别墅前停下了,我和他们一起进去看了犹肯迪大叔的母亲,之后我一个人到小镇上闲逛,出门前犹肯迪大叔嘱咐我注意安全,晚饭前回去。
小镇不大,只有四条主要街道,半个小时几乎就逛了个遍。我还注意到,小镇其实是建在了一个山沟子里,放眼望去四周都是山。有一点犹肯迪大叔说的没错,这个小镇的人都很冷漠。我看到一个人偷了别人的钱,被偷的人大声的喊着:“快抓贼啊!”可是旁边路过的人就像是没听见一样,都不理会。穿着像警察的两个人象征性地追了一小段路就放弃了。我还看到,一个妇女在打小孩,血都打出来了也没有人上前去劝,我好心去劝,那妇女向看外星人一样看着我翻了个白眼后说:“关你什么事?”
这样的事在短短的半个小时里遇到好几件,我心情着实沉重,心想如果住在这里比的洛杉矶也好不到哪去。不过还好,我在离镇口不远的地方发现了一大块很漂亮的草地,心情顿时有所好转。但我很快发现,草地的后面居然是一块墓地。
在回犹肯迪大叔家的路上我路过一个很大的木屋,屋前的院子里一个人正在浇着花水,他的背影很像我爸,我忍不住好奇就静静地多看了一会儿。好像发现有人在盯着他,他突然转过头看着我,眼神一下子变得很凶恶,我被他吓到收回目光低着头慌慌张张地走了。但很快我发现后面有人在跟踪我,我找准机会躲进了一条小巷,等那个人走过巷口时,我看到原来他就是在院子里浇花水的人,让我惊讶的是他的脸也和我爸长得一模一样,但我确定他不是我爸,因为我爸不会像他那样把头发弄得这么脏乱。但他为什么会跟踪我呢?
时间过得很快,三天马上就过去了。这三天里我了解到那个跟踪我的人是菜市场卖猪肉的,他并不是在这个镇上土生土长的人,他大概十八年前才到小镇上的,那时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他的妻子和一个女儿,可是已经很久没有人看到他的妻子了,他的女儿也几乎见不到。
这三天我都在做一个恐怖的梦。梦中,黑暗的地下室里,我被绳子牢牢地绑在凳子上,然后一个高大的身影拿着鞭子狠狠地往我身上抽,嘴里还骂着:“叫你跑,叫你不听话。”在梦就要完的时候,我总会拿着一把小刀在我满是伤痕的手臂上又划出一条一条新血痕。然而,每当我从梦中醒来的时候,总能发现身上和梦中一样又多了许多新的伤痕,而且手臂上的割伤还在流着血。我很好奇我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为什么在来瓦莱利小镇之前我并没有做过这样的梦,难道这个小镇和我身上的伤有着某种超乎寻常的联系?想到这个我带着微微的兴奋和恐惧决定调查清楚。
可是没想到犹肯迪大叔却在这时找到我。
“我们出来也快半个月了,你也跟随你的心声来到了瓦莱利小镇,也没什么遗憾了,该回去了,我想这些天你母亲一定天天都在为你伤心。”犹肯迪大叔微笑着看着我说。
“你知道了?”我嘟着嘴羞愧地低下了头。
“新闻天天都在播,很难不知道吧?”犹肯迪大叔一副服了你的表情。
“那你母亲的病?”我关心地问。
“没什么大的问题,都是一些老毛病了。”犹肯迪大叔浅浅地对着我笑了笑。
我想也对,我是该回去了,对这里虽然还有好奇,但我明白这次的任性已经让母亲很受伤了,比起这个真的不值一提了。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踏上了归途,就在车子将要开出小镇时,我看到那个跟踪我的人,他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盯着车窗里的我。
6
又经过一路颠簸,我们才风尘仆仆地回到姐妹城,犹肯迪大叔给父亲打了电话,很快父母就来到了犹肯迪大叔的旅店,看到我时,母亲紧紧地抱着我,说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父亲一向和蔼,看到我勉强地挤出了笑容,温和地对我说:“下次无论要去哪,和我们说一声好吗?”看着这样的父母我忍不住泪流满面,“爸、妈让他们担心了,我以后不会在这样做了。”
是的,父母从小就对我很好,无论我做错了什么事他们都不会怪我,我想这也是我敢瞒着他们一个人去瓦莱利小镇的原因。我总感觉是他们对我有一份歉疚,所以任由我的任性。
回到的农场,一切如旧。我依然每天与动物为伍玩得不亦乐乎,只是还是一如既往的感到孤独,而那个不知从哪发出来叫我去瓦莱利小镇的声音也依然存在,但我已经不再理会了,我想就这样静静的留在父母身边,不再让他们为我难过了。可是有些秘密注定是要被人知道,无论想藏的人多么的守口如瓶。
两个月后的一天,我依然和小动物们在一起玩,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狗突然跑进了房子里,我惊了一下,因为父母是不允许小动物进屋的,我得在父母发现之前把它弄出来。我慌忙地走进屋,看见那小家伙跑进了父母的卧室,我也跟着进去了,然而在我逮到那小家伙的同时,在父母忘记关起来的抽屉里,发现那张让我纠结很久的照片的另一半。我将它与卧室里的照片拼在一起,它们竟然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之所以我妈和我说那被剪掉的部分是她时我会感到失望,是因为我一直期望那被剪掉的那一半浴缸里的人是和我一样的小孩,并且在我的记忆中恍惚也存在过那样一个人,他可能是我的兄弟姐妹。现在真相就摆在我面前,我记忆中的片段并非虚假,我们不仅仅是姐妹,而且我们还是一对双胞胎!
“我是不是还有一个双胞胎姐妹?”我找到父母把粘好的照片仍在他们面前,质问道。
看着照片父母都愣了。
“你们知道吗?从小到大都没人愿意和我一起玩,我多么希望自己有个兄弟或姐妹,他不会怕和我玩,他能让我不那么孤独。然而明明就有这样一个人你们却瞒了我这多年,不让我知道,为什么?”我顿时哭得歇斯底里。
听了我的话母亲不禁也抽泣起来,她一脸无助地看向父亲。“晴禾,我们的女儿也不小了,有些事该让她知道了。”父亲说着叹了口气。
“是的,安娜,你的确有一个双胞胎的妹妹,她叫克丽丝,可是就在照了这张照片不久之后,她就在一起骚乱中不见了,和她一起不见的还有我的双胞胎弟弟和你母亲的双胞胎妹妹。当时我弟弟抱着克丽丝,骚乱中他们被武装分子劫持,之后就杳无音讯了,警察也找不到他们,至今是生是死也不知道。其实我和你妈妈一直都知道你很孤独,你想拥有一个兄弟姐妹,也就是因为这样我们才这么多年都没敢告诉你真相,因为你要是知道了你本有一个妹妹却被我们给弄丢了,我们不知道你会有多伤心。”说着父亲的眼眶也湿润了,我很少看到他这样。
听了父亲的话,我的愤怒渐渐地平复了,我突然意识到父母这些年心里背负着多么沉重的负罪感,也许他们对我一直以来的宽容与和蔼就是因为他们弄丢了我的妹妹,并且也因此让我受尽了世人的冷漠。我也明白了,母亲为什么会常常躲在父亲的怀里小声地抽泣,我想她一定是想我妹妹了。
“妈,别哭了,你们还有我。”我心疼地看着妈妈,是的,这一刻我真的感到了深深的幸福。
“爸,两个月前我自己偷跑出去,去了一个叫做瓦莱利的小镇,在镇上我看见一个和你长的简直就就一模一样的人。”我想起爸爸说他有一个双胞胎弟弟,就突然想起了那个在瓦莱利小镇上遇到了人,随口就提了一下。
“你说什么,真的吗?带我去,带我去那个小镇。”我正要回房间父亲却突然叫住我,他这么激动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我看向母亲,她也一脸惊讶。
7
我从没想过,我还可以再一次来到瓦莱利小镇。在父亲告知了犹肯迪大叔我在瓦莱利小镇见到的人有可能是他的双胞胎兄弟,还有我遗失多年的妹妹也许就在那个小镇上时,犹肯迪大叔没有犹豫,把我和父亲带到了瓦莱利小镇,母亲没有和我们一起来——农场总要有人照顾。
我们先在犹肯迪大叔家休息了片刻之后,我就带着迫不及待的父亲来到了有可能是他的弟弟的家门前,我看到那个人正在浇着花水。
“斯蒂芬。”父亲试着叫那个人的名字。
那个人转过了身一脸诧异地看着我们,但很快脸上的诧异的神情变成了惊喜。
“哥哥,真的是你吗?”说着斯蒂芬马上打开了院子的门。“是我,是我。”话音刚落两人已经热泪盈眶地拥抱在一起,在一旁的我看的很是感动。
进了屋,斯蒂芬给我们倒上了茶,爸爸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表达。“克丽丝和晴苗呢?”爸爸急切地说出了一直憋在心里的问题。
“他们,他们前些年去世了。”说着斯蒂芬流下了眼泪。
“怎么会?”我在爸爸脸上看到了绝望。
“那年,我们被武装分子扔在了离瓦莱利小镇几公里的地方,那时我们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我们又饿又渴地走了一天一夜终于看到了这个小镇,在小镇上的人的帮助下我们逐渐好转。我们本来想回去找你们,让你们知道我们没事,可是这里的人根本就不知道洛杉矶在哪,我们没办法出去就只好在这里生活了,没想到一呆就是十八年。开始克丽丝和晴苗一直都好好的,可是前些年这里闹了一场瘟疫,他们没能熬过去。”说完斯蒂芬已经泪如雨下。
听了他们的遭遇,父亲也哭了,虽然我眼眶也红了,但我对斯蒂芬说的话的真实性感到了深深的怀疑。这么一个冷漠的小镇,连镇上的人都互不关心,怎么会去关心一些外来的落魄人呢?还有在谈话的期间,我总能感觉到我们身后的地下室里有动静,但斯蒂芬说那是一些老鼠或野猫弄出来的。
吃中午饭的时候,斯蒂芬热情地把我们带到了镇上最大最好的饭店,点了许多好吃的菜,期间他和我父亲聊了许多往事,只是他们都刻意地避忌我妹妹克丽丝和母亲妹妹晴苗的话题。饭吃了一半,斯蒂芬说有重要的事要去办就离开了,说一会儿就回来。我看着父亲,感觉他虽然还是充满了遗憾,但也有了一种了却一桩心愿的舒适。
“快来救我,快来救我,快带我离开。”突然我又凭空听到了不知是哪发出的声音。这次声音变得很急促很恐惧,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爸,妹妹应该还活着,她遇到麻烦了,她让我们去救她。”我急切地对父亲说。
“安娜,我知道妹妹的死让你很心痛,但已是事实了,斯蒂芬没必要骗我们。”父亲抚摸着我的头发表示安慰。
“哦。”我低下了头不想争辩,但我感觉那声音就是我妹妹的,她一定还活着,是斯蒂芬把她藏起来了。
8
斯蒂芬回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吃的差不多了,我看到他满头大汗的,身上还有土。我们一起回到了斯蒂芬家,他和我父亲又开始了畅谈。我发现这次地下室安静多了。
斯蒂芬说我可以在屋里任意走动,除了地下室,他的理由是地下室比较脏。我当然不会听他的,我总感觉地下室一定有问题,在我看遍了他的整个屋子没有发现什么疑点后,我趁他不注意悄悄地来到地下室。可是我发现里面只是放着一些杂物,不过我感觉这个地下室似乎比一般的要干净,似乎有人住在这里一样。
我看到在一处堆了很高的杂物的地方,于是走过去,轻轻地拨开一点杂物,赫然看见杂物后面有一张小床,令我惊讶的是,小床白色的床单上有一些红黑色的血痕。这和我的床单简直就一模一样,每当我的身上莫名其妙的出现一些伤痕的时候,我的床单就会被我睡成这个样子,不过每次母亲都会给我换新的。然而眼前的床单似乎很久都没有换了,那些血痕已经完全的融在了一起。
地下室的中央放着一张大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些猪肉和刀具。桌子四周放着几张椅子,我看见那些椅子的扶手上都沾满了已经凝固的血迹。有一张椅子上似乎放着什么东西,但被一块布盖住了我看不见。有些好奇,我轻轻地把布掀起,可当看到盖着的东西的一瞬间我差点被吓得惊叫起来——那布下居然盖着一具骷髅。
“要不要喝点饮料?”惊魂未定地从地下室出来,路过客厅时斯蒂芬看见我笑着对我说。“不用了,我想出去走走。”我假装镇定地朝斯蒂芬笑了笑向门口走去。
走在街道上,脑子里还在想着地下室里的情景,我不禁微微地颤抖起来,那地下室虽然已经被极力的掩饰过了,但不难知道那里一定长期关着一个人,说不定那里还是一个虐待人的场所。我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难道我妹妹真的已经死了,那具骷髅就是她?
不知不觉地来到了镇口的草地,有些诧异,自己怎么会来这里?突然胸口变得很闷,仿佛就快被什么东西淹没的感觉,只能呼吸到岌岌可危的空气。
我缓慢地向草地后的墓地走去,因为我突然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也是一种感觉,总觉得那里会有什么。走进墓地,我明显地看到一处土地是翻新过的,土很蓬松,好像是故意不想把土踩紧。我蹲下身子用手一点一点地把土扒开,大概十分钟的样子,我面前出现了一口棺材,我看到棺材上插着一个管子,好像是向棺材里输送空气用的。埋棺材的坑并不深,只比棺材的高度多十几厘米,似乎是匆匆忙忙挖的。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费了一些力气终于打开了棺材盖。
一瞬间我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和我想的一样,里面躺着一个人,一个活的人,只是她的全身被绳子牢牢的捆住了,嘴上贴着一块胶布。看到我她拼命地挣扎着,似乎看到了救星。看着眼前那张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脸,我感到无比的激动,我就知道她还没死,她在向我求救,而我感应到了。
“妹妹。”我兴奋地正想叫她,可是一瞬间我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倒在了棺材里。
9
“姐姐……姐姐。”我迷迷糊糊地醒来,就听到身旁有个声音似乎在叫我。我突然意识到那是我妹妹克丽丝的声音。我兴奋地看过去,可同时身上有一些疼痛,我这才发现我被绑在了一张椅子上,环看四周,我突然感到了微微的恐惧,因为我发现这里是斯蒂芬家里的地下室。
“姐姐,你终于醒了。”克丽丝看着我很高兴的样子。我看着她,她也和我一样被牢牢地绑在了椅子上。在墓地看见她的时候我只注意她的脸了,可是现在我仔细地打量她才猛然发现,她也和我一样满身是伤,让我惊讶的是,她伤的地方和伤的方式简直和我如出一辙。然而更让我吃惊的是,她居然右腿的膝盖以下也是空的。
“你身上怎么全都是伤?”我惊恐地看着克丽丝问。
“是斯蒂芬打的,他就是个恶魔。小的时候他还好,可是我六七岁的时候他就常常喝酒,喝醉了就打我和他中国的妻子。那时候我还叫他和他的妻子爸爸妈妈,可是在我十岁那年我不经意地听到了他们在房间的对话,我才知道我并不是他们亲生的,是被他们偷来的,我也才知道我还有一个双胞胎姐姐。也就是那个时候,我就常常在心里默默的许愿你能到这个小镇带我离开,因为我相信双胞胎之间是有超乎常人的心灵感应的,没想到姐姐你真的感应到了。”说着克丽丝开心地对我笑着。
“虽然这样,但我还是想快一点离开这里,所以我很多次都试图逃出这个小镇去找你和父母,可是都被斯蒂芬抓回去了。每次被他抓到都难免一顿毒打,他会把我像现在这样绑在椅子上,然后用鞭子狠狠地抽打我。每次被他打过之后,我的身上都剧痛难忍,我就会忍不住拿起小刀割自己的皮肤,因为这样割下去在剧痛来临前会有一瞬间的舒适。”说到这里克丽丝地面目由于恐惧已经颤抖起来了。
“那他的妻子呢?”看着眼前的地下室,我完全可以想象出克丽丝被打时触目惊心的画面,但我突然想起了在这里看见的那具骷髅。
“她的妻子虽没有我惨但也苦不堪言,她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我,还想帮我逃出去,可是却让斯蒂芬知道了,斯蒂芬很愤怒就杀了她。他的妻子就在你旁边。”克丽丝用眼光示意我看另一边。
我看向那边,被小小地吓了一跳,这么一会我都没发现那盖着布的骷髅就在我身边。就在这时地下室的门被打开了。
“你说什么?你说你不是我亲生的,我把你养这么大,你居然这么说。不,你并不是我偷来的,你是我和那个想要背叛我的女人亲生的。知道你和她为什么长得一样吗?”说着斯蒂芬看向了我,“那是因为她的父亲和我是双胞胎,而她的母亲和背叛我的女人是双胞胎,两对双胞胎夫妇生出来的小孩长得像有什么好奇怪的。”斯蒂芬来到克丽丝面前歇斯底里地吼道。
“不,你才不是我亲生父亲呢,有谁的亲生父亲会把自己的女儿打得遍体鳞伤,有谁的亲生父亲会那么狠心地砍了自己女儿的脚?!”克丽丝愤怒地朝斯蒂芬吼去。
“不是我,你的脚不是我砍的,它变成这样与我无关,我才不会做这样的事,我是爱你的!”斯蒂芬突然变得很委屈。
“不是你是谁?那时我明明就看到你拿着砍猪肉的刀向我走来。”克丽丝咬牙切齿地说。
“不是我……不是我,我当时在宰猪肉只是看到你的右腿血流不止才过去看看。”斯蒂芬突然疯狂地大叫起来,从放着猪肉的桌子上拿起一把刀就向我走来,“都是你,都是你的出现才让克丽丝误会我,当我看到你第一眼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怀好意,没想到你真的是来拆散我们的,真后悔那时候让你跑了。”斯蒂芬边说边举起了刀。
“斯蒂芬你想干什么?我真的不敢相信你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她们小的时候你不是最爱他们的吗,你是怎么了?”突然我听到父亲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我回头,从余光里看见他被绑着躺在我身后的地下。
“你还好意思说,从小我们的父母就宠着你,明明你是哥哥,可他们什么活都让我干。他们去世后,遗嘱里却没有我的分文,他们的财产全都给了你。你什么都不用做就得到了一切,可我呢,却变得一无所有。就连上帝也摒弃我,你和晴禾生了一对双胞胎,可我和晴苗却都患上了不育症,明明我们是双胞胎,可这个世界为什么对我这么不公平,为什么?”斯蒂芬来到我父亲跟前疯狂地吼着。
“你错了斯蒂芬,父母让你干活,是因为那时你的身体不好,父母想让你从中得到锻炼。父母都是教徒,在他们的理念里不能生孩子就是恶魔的化身,恶魔如果和金钱滋生在一起死的时候就会落入万劫不复的地狱,受尽万般责难且不得复生。所以父母才把遗产都留给了我,而事实上我已经和晴禾商量好了,我们会把遗产分一半给你和晴苗,就像你说的一样我们是双胞胎,你和晴苗永远都是我和晴禾的另一半。”父亲说着流下了眼泪。
“好事都被你占尽了,现在还说的这么好听,我已经不需要什么另一半了,我一个人就好,你们全都去死吧。”斯蒂芬愤怒地吼着,举起了刀……
后面发生什么我并不知道,因为我的思绪停留在了克丽丝说她的脚是斯蒂芬砍掉的这句话上。那一瞬间我仿佛掉入了无限黑暗的深渊,我似乎知道我的右脚是怎么废掉的了,我的眼神突然变得狰狞,看着一旁的克丽丝心中涌出了一股深深的痛恨。
10
在回农场的途中,克丽丝向我们讲述了这整个事情的经过。原来那场把我们分开的骚乱是斯蒂芬和他的妻子晴苗请人制造的,那时心理已经非常不平衡的他们想出了这个方法,目的就是报复我爸,并且从中也弥补他们没有小孩的遗憾。瓦莱利小镇也是他们事先就打听好的藏身之地。
在谈话中我也了解到我为什么会倒在了墓地里,那是因为斯蒂芬在我们的午饭里下了药,他从一见到我们就想把我们置于死地。而后来在关键时刻救了我们的是犹肯迪大叔,我和父亲与他约好一起吃晚饭的,可是晚饭时间都过了很久我们也没有去找他,他就来斯蒂芬家看看情况,结果就听到一些不寻常的声音,于是他悄悄来到地下室把正要行凶的斯蒂芬敲晕的。而斯蒂芬被我们绑起来交给了镇上的警察,虽然大家都对这个镇上的冷漠感到担心,可这已是最好的办法了。
一路上克丽丝都用感激的目光看着我,可我总是无情地看着其它地方并不理会她。
一个星期后我们回到了农场,当母亲看到克丽丝的那一刹那,她喜极而泣,抱着克丽丝舍不得放开,像极了一个对自己的玩具爱不释手的小女孩,看着这一幕,不知怎么的我心里很不舒服,我默默地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吃晚饭的时候克丽丝来叫我,但听到她的声音我顿时感到了反感。“我还不饿,你们先吃。”我冷冷地说。
过了一会儿,母亲打开了我的房门。
“安娜怎么了?”母亲一眼就看到我不开心担心地问。
“没什么,就觉得很累,想一个人静一静。”我面无表情地说。
“我听说了所有的事情,你是不是在怪你妹妹让你受了这么多的苦?”
“没有,我怪她干什么,能见到她我很开心。”我强装地对母亲笑了笑。
“别再骗自己了,你是我女儿你在想什么我很清楚,克丽丝是你妹妹,她也很清楚你在想什么,你这样让我们很难受。”说着母亲眼眶已经湿润了。
“你们难受,难道我就不难受了吗?我明明好好的,可是为什么要遭受那么多的灾难,都是她害的,如果没有她,我也不会失去一条腿。”我突然完全失控了,把憋在心里的委屈全都说出来了。
“安娜,有一件事你误会你妹妹了,你的腿不是她害的,本来这件事我想既然你想不起来就永远不让你知道了,可是现在还是告诉你真相吧。”母亲眼光闪烁不定地看着我,似乎还在犹豫,但最终她还是说了,“其实,你的腿是被半年之前活跃在西部的变态杀手科尔弄坏的,那时你一个人在外面和动物玩被科尔捉去了,当警察抓住把你科尔从他家救出来的时候,你的腿就已经断了。到医院的时候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医生说可能是选择性失忆,我和你父亲知道你一定经历了一些恐怖的时刻,所以我们才不想告诉你真相。”说完母亲已经泪流满面。“安娜你知道吗?在中国有一种说法,十月初十出生的双胞胎会比一般的双胞胎拥有更强的感应,当你们在那天出生的时候,我和你父亲别提有多高兴了,心想你们一定是一对心心相惜的好姐妹,可是我真没想到你们的感应竟会这么恐怖,把你们彼此都弄得伤痕累累。”
听了母亲的话我一瞬间懵了,我真的很难相信,原来是我害克丽丝失去了一条腿。突然头一阵剧痛,一些画面不断地在脑海里涌现。
11
一杯水把我从昏迷中浇醒,黑暗的房间里,只点了几支蜡烛。在闪闪烁烁地光亮里我看见了一张狰狞地脸正看着我笑,他手里拿着一把斧头慢慢地向我走来,马上我的右腿就传来了一股剧痛,可是那人却在我的痛苦中放声大笑起来,那声音如鬼叫一般阴森,在我耳边不断地循环。
“啊!”我坐起身大口地喘着粗气,发现我在自己的房间里,而我的额头上全是汗,眼里满是泪水,我似乎哭过。我想起来了,被科尔捉住的全过程我都想起来了。那天他把我弄晕扔在了车的后箱里,我当时还有点意识就拨了911,我想一定是警察跟踪了我的电话信号才知道科尔的住址吧,也才能顺利地捉住他,也就才有了那部关于科尔的纪录片。现在想想真的有些后悔在犹肯迪大叔的旅社时没有往下看,如果看了也许我就不会误会克丽丝那么久了。
不过,仔细想了想,我似乎一开始就没有埋怨克丽丝让我受了那么多的肉体上的痛苦。我之所以会心里不舒服,也许是在怪她这些年都没有陪在我身边,让我一个人受尽了孤独。突然很想下床出去看看克丽丝,可是不经意间我看到了柜子上相框里那张已经被我粘好的照片,照片上坐在浴缸里的一对双胞胎笑得很甜地看着彼此,这一刻看着照片我也笑了。
我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发现父母正在美丽的夕阳下拥吻,而克丽丝则坐在他们的旁边看着夕阳。突然觉得这幅画面真美,但似乎还差了点什么。没有犹豫,我走向了他们。
“是啊!我们现在才十八岁,还有很多的时间来陪伴彼此。也许我们应该抹去这十八年的离别,按照那张被我粘好的照片最初的模样好好的生活,因为那才是我们最真的幸福。”我心里这样想着看向了克丽丝,我想就算不用言语,她也能感应到,她对我是多么的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