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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ug

2016-05-16 21:07:52
总字数 8.5k
预计阅读时间 28 分钟

        —— 文/小妖尤尤

  生活比小说更奇怪——任何事都不会因为太精彩或太可怕而不是真实的。

1.

  有时候,你和一个人很熟识,你知道他的名字,他的家庭,他的业余爱好,他的臭毛病,可是,你却发现你根本不认识他。

2.

  晚饭后,我习惯玩两局网络杀人游戏。
  一群陌生人操控着虚拟的人物形象,用一个虚拟的名字坐在一个虚拟的空间里,互相猜忌,杀戮,长翅膀的不一定是天使,义正严词的不一定是警察,默默不语掩藏自己的不一定是杀手,没有人是可以信任的,有时候你还必须咬死自己的同伴,简直和现实生活没什么两样。
  这局游戏,我的身份是警察,在第二天晚上被杀手杀死。杀手刀很准,我冷笑着,在自己的遗言里说:“5号是杀手,让他下来陪我。”
  在游戏里,被杀死的玩家会从房间消失,而我却还稳稳地坐在密室的沙发上,身上套着光环,头顶冒着热气,俨然一具坚贞不屈的尸体。
  没有出局的玩家们嚷嚷着:“天哪!你们还能看到4号么?”
  “能啊,我看到他还坐在沙发上!”
  “是啊,还冒热气呢!”
  “天哪!诈尸了!”
  “这游戏,出Bug了!”
  我在电脑前笑得前俯后仰,因为游戏确实出Bug了。
  我喜欢看到游戏出Bug,就像很多人喜欢看别人出笑话一样。
  当然,这个故事,与杀人游戏没有关系。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在游戏里被杀死了,尸体却直挺挺地坐在沙发上,看起来活灵活现。

3.

  每天晚上,玩了几局杀人游戏后,我会在一款叫做完美世界的网游里泡到凌晨1点,然后睡觉。其实这几年来,我一直保持这样的生活,每天早晨8点起床,9点上班,午餐,下午继续上班,回家,晚餐,玩游戏,然后睡觉。
  我的生活就像一个既定的程序,按部就班,没有梦想,没有追求,没有明天,一直重复到海枯石烂。这是我刻意保持着、小心维护着的生活,似乎是为了记住某件事情,又似乎是为了忘却某件事情。
  在杀人游戏出了Bug的这点晚上,完美世界也出Bug了。我和游戏里虚拟的朋友组队下副本(你可以理解成一个充满危险也充满宝藏的山洞),我的队伍信息里显示,我所有的同伴都牺牲了,包括我。可是,在屏幕上,只有我自己还活生生地站在那里,副本里的怪物拼命追杀我,就像命运的捉弄一样,显得那么恶狠狠的。
  我大囔着“见鬼了”,继而四处逃窜,离开队伍试图飞出副本,可是,我却怎么也出不去,就算下线再上线也无济于事,我被卡在了副本里,那般无助。
  其实,这个故事和完美世界也没有关系,我只是想告诉你,在游戏里我被杀死了,可我还在怪物中间灵活地逃窜。

4.

  事实上,这是一个和被子有关的故事。
  在游戏出现Bug的第二天早晨,我像往常一样起床,刷牙,洗脸,啃面包,临出门的时候打算把被子叠了。
  可是,我发现自己的被子叠不了了。这种事情你一定理解不了,因为连我自己都理解不了。
  无论你怎么努力,想什么办法,这被子就是叠不了。它固执地瘫在床上,就像一团烂泥,它的分量没有变,材质没有变,可是你就是没有办法把它叠成豆腐块。你可以触摸到它,可以闻到它身上还带着你的味道,但是你就是奈何它不得。
  它就像某种可怕的提示,一句致命的预言。
  我抬手看了看时间,决定晚上回家再收拾它。
  我在一家传播公司做策划总监,我的工作很简单,就是说服客户付钱给我的公司,然后再说服消费者付钱给我的客户。很多客户都是我的朋友,我们经常一起吃饭、喝茶,唱KTV以及旅行。但事实上,我并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不认识我。
  我急匆匆赶到公司,刷卡,然后气喘吁吁地坐在自己的办公室。
  助理微笑着推门进来,手里端着咖啡,这是他的工作之一。
  “谢谢。”我打开电脑,咖啡很烫。
  助理继续笑着,那笑容里仿佛藏着500万。
  我边喝咖啡边问:“中彩票了?”
  助理一听,笑得更厉害了:“我今天搭公车的时候遇到一件很可笑的事情。”
  “有谁的上衣穿反了?或者哪个倒霉蛋的裤子拉链忘记拉上?”电脑有病毒提示,于是杀毒。
  “不是。”助理捂着嘴:“有个老头,一脸焦急地上了公交车,然后又下去,继而又上来,随后又下去,一车人都愣着看着他,可是他就是重复上车和下车的动作。由于他总是在车门前上上下下,公交车司机也不敢贸然开车。”
  “后来呢?”我放下咖啡,电脑弹出提示,问某个软件是否跳过,我选择了“确定”。
  “后来?”助理突然停止了笑,紧紧皱起眉头:“就是啊?后来怎么样了呢?”
  人的记忆就是这样,每个人都有这样的经历——有时候你死活也想不起某件事情了。
  记忆像杀毒软件一样,“跳过”了某样东西。
  这一刻,我莫名想起了家里的被子,想起了昨天晚上,我的尸体活生生地坐在那个虚拟的沙发上,还想起了“Bug”这个单词。

5.

  据说,自从《不要和陌生人说话》这部电视剧播出后,“不要和陌生人说话”这一条已经被记载在了小学生安全手册。
  事实上,根本不用记载,我们本来就很少和陌生人说话。每天,我们淹没在一群陌生人中,彼此视而不见。我们的目光从陌生人脸上飘过去,然后落在自己自以为认识的那个人身上,打招呼,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然后擦肩而过。
  可是在游戏出现Bug的第二天傍晚,我茫然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有个陌生人和我搭讪了,是个美丽的女孩。
  她先是怯怯地望着我,然后怯怯地走到我的身边,继而怯怯地问:“我可以抱抱你吗?”
  我本能地后退一步,脑子里闪过无数可怕的想法,她是同性恋?她是女流氓?她有传染病想通过拥抱传染给我?
  女孩还是怯怯的,举起手里一个牌子,上面写着“抱抱团”三个字。
  哦,抱抱团,我在网络上看到过,就是要用拥抱温暖陌生人。
  “可以吗?”女孩放下手里的牌子,眼睛里充满了期待。
  我缓缓地点点头,于是女孩张开双臂,靠过来,轻轻地抱住我,她的鼻息令我耳朵痒痒的,继而一股暖流传遍了全身,那一刻,我竟然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自从五年前和男友分手后,我就再也没有和任何人拥抱过了。
  她在我耳边轻轻地说:“太好了,可以抱住你,太好了,我们是同一类人。太好了,你真实存在着……”
  最后一句话让我身体僵了一下,我推开她:“什么意思?我还存在着是什么意思?!”
  女孩眼睛里闪烁着奇怪的光芒,仿若洞悉了关乎世界存亡的大秘密:“抱抱团的存在,就是为了确认这种存在。”
  女孩说完,微笑着转身:“很高兴你真实存在着。”
  很高兴你真实存在着!

6.

  我像大多数人一样,并没有真正思考过人生,我们只是麻木地在自己的小圈子里过着自己的小生活。
  在楼下报箱拿了晚报,然后边翻阅边等电梯。
  关于抱抱团的新闻占了报纸的一个整版,专家、权威、市民、当事人、旁观者各抒己见,拥抱一下子变成了非常刺眼的行为。
  我走进电梯,偷偷扫了一眼周围的人,突然有一种想抱抱某个人的冲动。其实不抱也可以,只要轻轻触摸一下就行,体会一下带着温度的触感,证明一下你所看到的人是真实存在的。
  连科学家都说,眼睛是全世界最大的骗子,只有触摸才是真实的。
  被子依旧冷冷的撂在床上,而我依旧无法叠起它,这让我觉得自己是个不知道1+1等于几的笨蛋。
  或许,我现在已经不需要叠起它了,因为再过几个小时,我就又该睡觉了。
  随便吃了点剩饭,我又进入杀人游戏。虽然是昨天退出游戏后重新进入,但我发现自己仍然独自坐在沙发上。房间的公共频道喧闹不已:
  “等人全了再开!”
  “等一个进来怎么就那么难呢?”
  “是啊,真邪门,4号位置怎么就没人坐呢?”
  我愕然,因为我昨天的位置是4号,今天依旧是——难道他们看不到我坐在4号么?难道,这些玩游戏的人都不存在?!
  或者,我是不存在的?!
  我扭头看了看床上的被子,突然想,我之所以不能叠起它,因为它也是不存在的!也或许是因为,我是不存在的。

7.

  证明别人的存在不太容易,证明自己的存在或许更难。仅仅是一夜之间,整个世界都变了。
  我一直觉得,是那个梦改变了一切。
  梦里,我躺在一个黑暗冰冷的房间里,床窄小冷硬,被子虽然是白色,却散发着一股奇怪的臭味,咸咸的,湿湿的。我茫然地坐起来,发现整个房间里都是这样窄小的床,每个床上都蒙着咸湿的白色被子,每个被子底下都躺着一个陌生人。
  陌生的死人。
  我颤抖着靠在门口,望着那一床床被掀开的被子,以及被子下那一张张面无表情的脸,尖叫一声醒了过来。
  早晨,直到我坐在了自己的办公室,那个恶梦依然盘旋在大脑里。
  不,确切说,它不仅仅盘旋在我的脑海里,它已经顺利从我的脑海脱离,缭绕在我的生活里。
  助理推门进来,脸上没有了微笑,手里也没有滚烫的咖啡。
  “怎么了?又遇到了公车奇怪男人了?”
  “嗯。”助理冷冷地望着我。
  “可能是个疯子。”我揉揉太阳穴,“帮我冲杯咖啡,比平时要浓一些。”
  助理没吭声,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屁点屁点地去冲咖啡,他依旧冷冷地望着我,张了张嘴,又合上,好像一条无聊的金鱼。
  “还没睡醒啊?!”我不由有些生气。
  “不,不是……”助理后退了一步,舔了舔嘴唇:“我只是不知道该称呼你什么……”
  “什么意思?”
  “你不是孙总监。”助理坚定地说。
  “今天我放你假,你什么时候睡醒了什么时候再来!”我没好气地起身,准备自己去冲咖啡。
  助理挡在门口,继续坚定地说:“这不是你的办公室!”
  他的目光不容置疑,这倒让我怀疑起自己来了。我从包里拿出镜子照了照,我还是我,除了眼睛周围多了一层黑眼圈,和昨天并没有任何变化。
  “昨天,老总让大家给在公司工作3年以上的员工去办理保险。”这件事情我知道,我是伴随着这个公司长大的,5年来,公司从一家只有3个人的小公司发展到今天,我功不可没。如今公司壮大了,相关的福利待遇也必须正规,上三险是其中之一。助理咬了咬嘴唇,继续说:“可是,我们发现你的身份证是假的,档案是假的,家庭住址和社会关系都是假的。”
  “你不是你!”助理一字一句地说。
  “那我是谁?”这件事情实在太好笑了。
  “你是谁你自己不知道吗?或许你是个隐姓埋名的杀人犯,或许你是个蓄谋已久的商业诈骗犯,或许……”助理的眼神开始变得迷离起来:“或许你根本不存在……”
  或许你根本不存在!

8.

  原本我以为这只是老总在公司壮大后过河拆桥的借口,或者是民政部门工作疏漏。可是,在奔波了大半天后,我发现,所有的相关部门都说我的身份证以及一切相关资料都是假的。我活生生地站在他们面前,却没有办法证明我是这个国家的合法公民,甚至没有办法证明我的存在。这实在太可笑了,原来一个人存在,是靠证件来证明的。存在本身对他们来说毫无意义。
  我打电话给那些和我像朋友一样的客户,他们异口同声:“我接到了你以前公司的声明,说你已经不是那个公司的员工了,并且你以前为公司提供的资料都是假的。很抱歉,我不认识你。”
  果然,就像我以前说的那样,我们一起吃饭、喝茶、K歌、旅行、甚至彼此关怀,但其实他们并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他们。
  在我将近25年的人生里,第一次体会到了“举目无亲”这四个字的真正含意。
  一夜之间,我失去了一切,这“一切”里,还包括我自己。
  人在无助绝望的时候,就喜欢胡思乱想。
  我开始觉得,或许我无意中进入了异次元空间?或许,我真的是虚拟的,就像《黑客帝国》里的剧情,你以为你真实的活着,其实你只是某个虚拟的角色。就像杀人游戏里坐在4号沙发上的我,就像卡在副本里的我。
  现在,不仅仅是游戏出了Bug,连我的人生都发生了如此致命的Bug!

9.

  被子依旧无法叠起,它就像梦里那一床床被掀开的被子一样,被定格在了某一秒,被卡在了某个瞬间,出现某个可笑的Bug。
  游戏里,我的尸体依旧坐在4号位,那个房间被玩家称作“闹鬼的房间”,因为没有人能坐到4号位上;另一个游戏里的我也同样还卡在副本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现实里的我,却越来越不现实。
  我开始怀疑自己的存在,因为整个小区里的人没有人能证明我是存在的。唯有门口的保安稍微好点,他仔细打量着我,微微点头:“好像有点面熟。”
  其实,一个人存在并不需要别人证明,自己就可以证明。咬舌头会疼,冲冷水澡会冷,把手放在开水里会本能地跳起来,我怎么会是虚拟的,会是不存在的呢?
  但是,另一个念头马上闪到我的脑子里——这或许只是既定程序,就像你以前的生活是既定程序一样。
  我茫然地站在大街上,有拥抱每一个人的冲动。拥抱,并不是想证明别人的存在,而是证明我自己的存在。
  很高兴你是存在的!——我莫名想起了这句话,继而立刻想起了那个女孩,然后马上想起了那张名片。是!那个女孩说过:
  很高兴你是存在的!
  这句话当时听着万分诡异,而现在想起来却那么可爱,那么阳光,简直可以用“万丈光芒”来形容。
  名片还在,上面只有两行字:
  余薇
  139301×××××

10.

  余薇接到我电话后,并没有回忆起我是谁,她说:“我抱的人太多了,你到底是哪一个?”
  我没有办法解释清楚我是哪一个,只是一直央求她见面。
  余薇没办法:“我在本市中心医院工作,你中午在医院门口等我吧。”
  我连连说“好”,激动万分,仿若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公司早已收回了我的车,失去了工作的我又舍不得打车,只好搭乘公交车。车站人很挤,人们只对自己认识的人微笑。
  没有人认识我,因此所有人都对我视而不见。
  我默默地上车,然后默默地站在门口的一角,紧紧抓着冰冷的柱子。这时,他出现了。
  一个老头,衣衫褴褛,目光里充斥着某种期待,某种渴望,以及某种兴奋。他飞快的跳上公交车,然后又跳下去。脚刚刚落地,他又跳上来,继而又跳下去,那动作,就像游戏里的某个环节出现了Bug,人物不停地重复着某个动作;又像劣质光盘突然卡盘,电影里的人不断地重复着一句话,怎么看怎么诡异。
  车上有些乘客表示不满,也有些乘客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公车司机轻车熟路地打了110,很快,他被警察拉在了一边。
  那老头兴奋地叫着:“看!我是存在的!所以我才能影响公车的正常发车,所以警察才会来抓我!我是存在的!我是存在的!我还活着!这就能证明我还活着!”
  我扭头,远远望着手舞足蹈的老头,并联想到了未来的自己。

11.

  和余薇见面后,她依旧没有想起我,或许她抱过的人真的太多了。但这没关系,我张开双臂,充满期待地望着她。
  她犹豫了一下,被我拥入怀里。
  我在她耳边说:“可以抱住你,太好了,我真实存在着……”
  我能感觉到余薇的身子在我怀里僵了一下,然后她轻轻推开我:“你说什么?”
  “我说,你能证明,我是真实存在的,是么?”我的目光里充满了祈求。
  余薇微微后退一步:“这种事情,还需要证明吗?”
  “需要。”我坚定地说。
  余薇又后退了一步,看了看后面,似乎在目测从这里到医院门口的距离,她结结巴巴地说:“医院还有事,我先走了!”
  “抱抱团的存在,就是为了确认这种存在——这是你说的,对吗?”我拉住她。
  “是,我说过这样的话,但你不要从表面理解它的意思。这只是一句很诗意很哲学的台词罢了!”她挣扎,有行人停下来围观,以为是某男的老婆在和第三者打架。
  “可是,我现在需要你证明我的存在,真的……”眼泪在这一刻流了下来。
  女孩左右看看,低声说:“到我的办公室吧,有话好好说,别在大街上拉拉扯扯的。”
  我点点头,跟在白大褂余薇后面,像一个可怜兮兮的精神病。
  余薇的办公室堆满了文件,很多人的生死,都在这些资料里,她是这间医院的资料管理员。
  余薇是个温暖善良的女孩,她皱着眉头很耐心地听我讲完了自己的遭遇,包括那些她并不太懂的网游术语。听完后,她沉思了良久,提出一个关键的问题:“你没有亲人吗?”
  你没有亲人吗?

12.

  真的,我没有亲人。
  这一刻,我才发现,我的生命并不是从我出生的那一刻开始的,我只记得自己有个曾经分手的男人,但那个记忆就一句话那么简单,就好像一个模糊的记忆程序。
  我对自己的童年、少年时期没有任何印象,仿佛我不是被某个痛叫着的女人生出来的,而是硬生生地从天而降;仿佛我不是从一个婴儿慢慢的成长为一个大人,而是我一出生就这么大——只有不是人的人,才不需要成长。
  我的生命,是我进入以前就职的那家公司开始的。我记得,我和男友分手了,伤心欲绝,然后进入那家小公司,拼命工作,没日没夜。我每天的生活按部就班,工作,吃饭,玩网游然后睡觉。我并没有考虑过自己从哪里来,所以也没有办法考虑自己要到哪里去。
  我好像是一部机器人,被输入了工作程序,并以网游来缓解工作压力,日复一日,直到海枯石烂。
  我是个真正的,不折不扣的来历不明的人。
  不,也许我根本不是人,只是一部很像人的机器罢了,现在这部机器到了使用期限,被抛弃了。
  在余薇向我提出了“亲人”问题之后的几天,我一直把自己关在家里,要不就对着卡在游戏里虚拟的我发呆,要么就脱光了衣服在镜子前寻找自己身上的插座或缝合口。我翻出家里所有的科幻片,企图从里面寻找任何对我有用的蛛丝马迹。
  可我一无所获。
  那个每晚按时到来的恶梦,也没有给我任何有用的提示,每天早晨,我在梦里靠着门口尖叫着醒来。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今天。
  今天,在游戏出现Bug的第六天,我是被余薇的电话吵醒的。
  余薇的声音遥远但清晰,颤抖但不容置疑。余薇说:“我无意中发现了一件事情,说了你不要害怕。”
  “说吧。”我淡淡地说,难道还有什么事情比最近的事情还可怕?
  “我对我们的第一次见面确实一点印象都没有,但第二次见面,我发现你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而且,是很久以前就见过。”
  “难道你认识很久以前的我?有多久?有5年以前那么久吗?”曙光,我看到了生命的曙光。
  “嗯……我并不知道到底有多久。我今天翻看以前的资料才发现的,而这份资料并没有日期,也许1年,也许5年,也许更久。资料上说,有个女孩服用安眠药自杀被送到我们医院,抢救无效死亡。她的尸体一直没有人来认领,也联系不到女孩的任何家人和朋友。后来在报纸上刊登了认尸启示,也没有效果。女孩的尸体被放在的停尸间后,就再也无人问津。后来医院获得批准,准备处理尸体的时候,才发现女孩的尸体不见了。”余薇停顿了几秒,似乎是咽了口吐沫:“那个女孩和你长的一模一样。”
  “你是说我已经死了?!”我想起一直困扰着我的恶梦,觉得这是一种比较可信的推测。
  “不,我并不确定。不过,我建议你来我这里体检下,看看和资料里的女孩是否有相似的地方,或许你就是她,也可能你和她有某种血缘关系。”
  “好!我马上去!”
  虽然这个消息确实有点可怕,不过,死人,总比“不是人”要好很多。

13.

  那个自杀的女孩,就是我!资料完全匹配。可我依然不知道我是谁。
  余薇说,那时候我可能是假死,复活后失去了以前的记忆,她建议我去找心理医生,利用催眠恢复以前的记忆。
  余薇的说法有漏洞,倘若我失去了记忆,那么我手里的那些身份证明文件和档案资料又是哪里来的?
  虽然有漏洞,但我还是用了将近一半的积蓄去寻访国内最有名的催眠师。
  我在每个医师面前哭诉,然后躺下,然后在音乐或者温柔的对话里睡去,再然后,我进入了那个恶梦,无休止地进入恶梦。
  阴冷的房间,被掀开的白色被子,继而在一声尖叫中醒来。
  医生们都说,从来没有见过心理防线这么坚固的病人,几乎无法进入真正的催眠态,即便进入,也无法突破那一声尖叫。
  他们问我,那个黑屋子后面,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经历?那般痛不欲生,以至于被催眠了也不能开启。
  这个问题的答案应该由他们来告诉我。
  我每天游荡在街头,充满期待着望着那些和我擦肩而过的陌生人。我渴望他们当中,会突然跳出一个人,紧紧握着我的手,说:“哎?你不是×××吗?都5年没见你了?你最近好吗?结婚了吗?……”
  可是没有。
  那段时间,我迷上了科幻小说,我希望自己只是活在小说里的人物,无意中进入了异次元空间,展开了一段奇异而恐怖的旅行。我希望自己合上书后,发现自己半躺在家里的沙发上,老爸边看电视边唠叨着躺着看书对视力不好,而老妈则在把做好的晚饭端上餐桌。那个时候,我会边吃饭边告诉他们我看了一部怎样的小说,小说里的人丢了自己,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存在。
  可希望仅仅是希望,现实永远是这般残酷。
  我依旧不是我,没有人知道我是谁。
  人生的Bug依旧冷冷地愚弄着我。

14.

  没有什么能阻挡生活的脚步,命运总会给你一些启发。
  绝望的我决定继续泡在游戏里,或许只有在那里,我才能找在自己的真正存在,假亦真时真亦假。
  Bug仍然存在,我干脆删除了原来的角色,建立了新的帐号,在这个熟悉的虚拟世界里展开新的游戏生活。
  创建帐号的时候,我的心微微颤抖着,因为一个新的虚拟生命即将诞生。
  一个新的虚拟生命即将诞生!
  为什么我不能给自己一个新的虚拟生命呢?就像游戏里一样!倘若生命本身就是那么不真实的话,和虚拟世界又有什么分别?
  我看到真正的曙光,真正的!
  我找假证贩子办理了新的身份证和档案,决定换一个城市开始新的生活。有些问题如果不能解决,就像杀毒软件一样选择“跳过”。坦然面对人生的Bug,才是我们真正的人生态度!
  在离开这座城市的前一天,我手里举着“抱抱团”的牌子,拥抱每一个和愿意和我拥抱的陌生人,然后告诉他们:“你是真实存在的。”
  这些被拥抱的人里,也包括那个公交车怪老头。
  我记得,他当时泪流满面,哭诉着:“太好了,你承认了我的存在。你知道吗?不知怎么的,我的档案显示我死了,领不了退休金,也无法得到任何社会保障,我这么一个大活人生生摆在这里,他们怎么就说我死了呢?”
  我轻轻拍拍他的后背:“别难过,那只是人生的Bug,忽略它就没事了。”
  我也是这么告诉自己的,所以直到离开,我都再也没有碰过那床被子。

15.

  倘若你以为故事就这么结束了,那么你错了,因为我还没有告诉你关于人生的真正Bug,这可是个天大的秘密。
  我换了一座城市,以新的身份,开始新的生活。当我离开以前那座城市时,就已经决定忘记一切。事实上,这件事情并不难做到。
  一年以后,我周围的人都认同了我的身份,没有人怀疑我,连我自己都觉得这一切是真的,不容置疑。我在租用的房子里写恐怖小说,丰衣足食,生活无忧。我每天早晨8点起床,然后洗漱,9点开始写字,继而午餐,下午继续写字,晚饭后我会玩几局杀人游戏,最后在完美世界里泡到凌晨1点,睡觉。我的生活程序就是这样编订的,没有梦想,没有未来,一直重复到海枯石烂。我小心翼翼地维护着我规律的生活,似乎是要刻意记住什么,又似乎是要刻意忘记什么。
  有一次,我去某个陌生的城市参加笔会,遇到了一个美丽的妇人,她抱着孩子,怯怯地望着我,然后怯怯地走过来,继而怯怯地问:“您是姓孙吗?”
  我漠然地望着她,摇摇头。
  她喃喃着:“你和我5年前认识的一个女孩真像,她是个可怜人,失去了记忆,也失去了自己。”
  我叹口气:“那确实很可怜”。
  少妇继续定定地望着我,婉然一笑:“你应该不是她,你只是像5年前的她,5年了,她不可能什么都没有变。”她笑的时候,眼角有很深的表情纹。
  还有一次,我去超市买生活必须品,一位大姐突然拉住我:“你!是你吗?小文?你还记得我吗?”
  我摇摇头。
  大姐仿佛恍然大悟似的拍着脑门:“瞧我这记性,我认识小文的时候她25岁,怎么可能15年后还是25岁的样子呢?对不起……对不起……”大姐边摇头边走向收银台。
  人们就是这样,总是会认错人,也难免总是被认错,这没什么奇怪。

16.

  后来的某一天,我像往常一样进入杀人游戏,我在游戏里扮演的是警察角色,并在第二天被杀手杀死。游戏里的我死了,却没有消失在房间,而是直愣愣地坐在虚拟的沙发上。这个场景似曾相识,但我并没有过深地思考。
  我们每个人都有这样的体验,明明是第一次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却感觉仿佛以前发生过无数次,那般熟识。
  如果一件无法解释的事情发生在很多人身上,那么这件事情就没有必要解释了,就像Bug会发生在每款游戏里一样。
  我强制关闭了游戏,开始写构思好的小说。
  这个故事的开始很俗套,小说的主人公在很久以前和她心爱的男人私奔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可是那个男人却欺骗并抛弃了她,原来他有家室,原来他不爱她。女孩在杀了男人一家三口后,也服安眠药自杀了。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唯一认识他的男人已经死了,没有人知道她是谁。然而,就在医院准备处理了她的尸体的时候,却发现她的尸体不见了。
  没错,她复活了,却忘记自己是谁。她是整个命运系统的Bug,生命永远停留在了死亡的那一刻,时间却在她身上无休止的延续,她不会老。所以,她不得不每隔5年换个城市,换个身份生活。
  这并非她的本意,而是命运为了修补Bug做出的安排,而她,不得不服从这样的安排,即便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命运很善良,给了她提示,当她的被子在某个早晨无法叠起的时候,每当她开始做一个关于被子的恶梦时,那就意味着她的生命将重新启动。
  这个故事是我虚构的,假的,骗人的。
  但我是真实存在的。
  写完这个小说的第二天早晨,我的被子,无论如何都无法叠起。

17.

  生活比小说更奇怪——任何事都不会因为太精彩或太可怕而不是真实的。
  每天,都会有人不知不觉地走进我们的生活。
  每天,都会有人不知不觉地离开我们的生活;
  我们自以为和他们是朋友,而事实上我们并不认识他们。
  还记得我以前说的话吗——每个游戏都会有Bug。事实上,倘若你真的玩过网游,你会发现,每个游戏都不止有一个Bug。
  而人生,也是一场游戏,每个人都扮演着不同的角色。
  那些和你擦肩而过的陌生人,有些是真实的,有些是虚拟的,而有些,仅仅是个Bug罢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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